第2章 災星進城
別看我們村子的名字叫幸福村,生活在這裡的人們並沒有村名那麼幸福,這裡偏遠,是距離青原縣城最遠的一個村子,再往南就是鄰居縣了。
我們逛街多數時候去鄰居縣城逛,因為鄰居縣城都比我們青原縣城近許多。
而今天我參加面試的地點是青原縣第三中學。
進城的早班車四點半從我們村口出發,一個村一個村的斂人。我一到村口就看到毛毛的媽媽和村裡幾個要進城的人等在那裡,二驢子也在其中。
看到二驢子,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心裡盤算著他會不會在車上找我麻煩。轉念一想,他一個大男人,總不會跟我一個小丫頭計較吧。倒是毛毛媽媽的眼神里滿是敵意,一眼戒備的看著我。
我和毛毛一同報考了縣語文教師的招聘考試,好幾十人報名,我和毛毛筆試成績並列第一,而語文學科只招收一名。我倆必定有一人被淘汰,這真是又殘酷又尷尬的事情,我們是鄰居,是發小,是閨蜜,又是小學、初中、高中的同學,即便上了大學,我們都在一座城市,不同專科院校。
可是,現在成了競爭對手。
毛毛媽媽的腳下放著兩個筐,一個筐里是雞蛋,另外一個筐里是各種新鮮蔬菜。她明知故問的說道:「芳菲,進城面試嗎?」
我點點頭,在幾個村民中掃了一眼,問道:「毛毛呢?她怎麼沒來,今天我倆都面試。」
毛毛媽媽嘴角翹了翹,揚了揚臉,神情頗為驕傲的說道:「毛毛昨天就進城了,住她二姑家了。她怕鄉下的車耽誤事兒,這鄉下的車可不同城裡的車,不按套路出牌,說掉鏈子就掉鏈子,萬一不發車了,那不是耽誤大事兒了嘛。」
我一聽心裡咯噔一下,忽然很害怕早班車不出來。毛毛昨天就進城了,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這肯定是她那個老謀深算的老爸,我們村的毛會計的主意,而且不讓毛毛告訴我。我也沒有想到車的環節可能出問題,心裡不禁有點抱怨我爸我媽,雖然他們也很重視我的考試,但他們就想不到這些細節問題。
毛毛媽媽嘻嘻一笑,說道:「哎呦,看我這張破車嘴,芳菲你放心吧,通勤車一般不會出岔子的,那得多倒霉偏偏趕到你出門車就停運了,再說了,每隔一個小時一趟車,好幾趟呢。我家毛毛就是多慮了。」
我點點頭說:「謝謝毛嬸,我不著急的,只要前三班車過來一趟車,我就能趕上面試。」
「那對啊,三班車呢,總不能都不出。」毛毛媽媽說。
二驢子在一旁冷笑一聲說:「芳菲啊,不是我當二叔的咒你,你家人不出門還好,你家人出門,今天的車肯定出岔子。你家人沒有事還好,你家人只要有事,你看吧,老天爺准降災降禍降麻煩的。早知道今天你出門,我都不出門。」
我一聽,這是人話嗎,心裡這個氣。按捺著火氣,問道:「二叔,為啥這樣說呢?那你的意思我家人就是災星啦?」
二驢子卷了支煙捲,眯縫著眼睛看著我說道:「那還用我說嘛,你看你家幹啥順利過,幹啥啥砸!養鵝,攤上禽流感了,養豬攤上豬瘟,養奶牛,城裡的牛奶都能出問題,我就說嘛,你家不養奶牛,城裡的牛奶還不能出問題呢。你家種地都能攤上百年一遇的龍捲風,所以,現在***啥得看看你家幹啥,你家幹啥,我堅決避開,肯定就能成功。」
二驢子的話很噎人,我勉強應對道:「那是我爸我媽不懂經營之道。」
「車來了,車來了。」毛毛媽媽提起兩隻筐喊道,我上了車,一顆心放下。
由於是早班車,大家都一臉的睏倦,上了車以後,懨懨欲睡,不再聊天。
車行至四十分鐘,快到一半的路程,壞掉了!
我看到毛毛媽媽臉上居然掠過幸災樂禍的笑,她一定希望這輛車到面試之前都修不好,我猜到她的心理。
二驢子乾脆笑出聲來,一拍他的大腿,說道:「哎媽呀——我就說嘛,余芳菲,你出門,你看車壞了。這車好幾十年都沒壞在路上,你看看,壞的這個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全車人都受你牽連!」
我也沒好氣的說道:「謝謝二叔高看我一眼,把我說的很有能量!二叔你的嘴開過光了吧!說的這麼准,那你說我今天面試能不能考上?」
我想刁難一下二驢子,他就是再弔兒郎當也不會斷然說我考不上這類的話,如果說我能考上,那就得罪了毛毛媽媽,全村都知道,我和毛毛是競爭對手。
二驢子一下子被難住,看了看毛毛媽媽,又看了看我,說道:「那我可不知道。這是天機,老天知道。」他倒是個識相的聰明人,回答的如此圓滑,誰都不得罪。
但他咒了我出門不順利,我對他很不滿。我起身打算下去看看司機修車的情況,臨下車的時候,我看著二驢子說道:「二叔,有句話叫好事多磨,車壞了,我不急的,只要不耽誤面試就不算背運。還有句話叫峰迴路轉,柳暗花明,我家不會窮一輩子的,更不會倒霉運一輩子,如果你有眼光的話,應該在我和我哥身上看到希望。」
二驢子的眼睛一瞪,放出異樣的光彩,偏著臉,抬著下巴,張著嘴巴,驚詫的說道:「嘿!丫頭片子,念兩天書會甩詞啦,雲里霧裡,把你二叔忽悠蒙圈了。」
毛毛媽媽嘲諷的一笑,說道:「有啥蒙圈的,芳菲就是想告訴你,她和她哥能有出息,芳菲你是不是想成為咱們村的鳳凰,飛到城裡去!」
我沒回答她的話,我已經跳到外面,她這是故意要羞辱我,明知道飛出去有多難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司機鑽到了車下面修車,半個小時過去,車沒有修好。我並不著急,反半那趟車快過來了,我站到路邊等。
即便在夏天,黑龍江的早中午晚也是有溫差的,我穿著一件深藍色不合時宜的西服,裡面白襯衫,我沒有錢買輕薄料子的夏季正裝,只能把秋冬款的西服穿上,自然又肥又大不好看。
六點半的時候,第二趟班車才過來,我們這趟車上的人們也不再睡覺了,大家下車湊過來,我排在第一位,打算第一時間跳上二班車。
當二班車開到近前,我傻眼了,車裡已經沒有空位置。
瞬間急出汗,我跟車主說:「阿姨,我要進城裡參加一個非常重要的面試,錯過了,今年就沒有機會了。我必須坐這趟車!」
車主說:「姑娘,沒有空位了,打車吧。」
我說:「阿姨,我可以站著,我站到城裡也行的。」
車主搖搖頭說:「不行,你就別為難我了,你站著就是超載了,超載要罰款的。」
我雙手合十作揖,說道:「阿姨,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我沒有打車的錢。」
車主為難的說:「姑娘,真的不行啊,好幾個地方檢查超員問題。」
當車絕塵而去的時候,揚起一陣塵土,這時,我開始不安。
看到我臉色蒼白幾近慌張的神情,二驢子說道:「昨天在村委會領錢時,你不要,你的雄心壯志哪裡去了,這回知道錢的好處了吧。我可沒有錢借給你,我的錢要買塑料布扣秋季大棚呢,再說了,我兜里這十幾塊錢哪裡夠打車的。」
毛毛媽媽聽了即刻說道:「我就帶了去的路費,回家的路費都沒有,等著毛毛二姑給我拿呢。」
我們村1200戶人家,3390戶人口,是個大村,這些年我一直在外讀書,很多人都不認識,一時間也借不到錢。再說,這地方屬於半路,壓根看不到計程車,即便偶爾有一輛過路的計程車裡面也是坐著乘客的。
七點鐘的時候車還沒有修好,三班車也沒開過來,而且還不知道會不會像二班車那樣坐滿了乘客。
我心裡急的著了火,冒了煙,在路邊來回走著,一臉的不安和焦灼,再也沒有心情跟二驢子鬥嘴,至於他跟毛毛媽媽說了什麼,壓根不入我的耳朵。
我的心裡只有車!
七點半的時候,我們的車放棄了修理,司機給縣裡一個修理部打電話求救,而我眼睛里幾乎躥出火,急的想哭。
眼看著八點了,毛毛媽媽不疾不徐的說:「三班車可能臨時取消了,三班車最不靠譜了,說停運就停運。」
我徹底絕望了!
就在我無望至極的時候,三班車晃晃悠悠的開來,而且,遠遠的就看到車裡沒有幾個人,原來人們都擠到二班車裡了。
三班車來了以後,我特意看了眼毛毛媽媽,她似乎有點慍怒和失望,神情間分明寫著,三班車咋來了呢?!是啊,她多麼希望三班車不來,那樣,她家毛毛就少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唉,這是人之常情,人性!
這一大早晨我的情緒三起三落,我相信毛毛媽媽也一樣,倒是平時急躁的二驢子今天一點都不急躁了,看別人的熱鬧是這樣好玩嗎?去城裡買塑料布都不著急了。
到縣城的時候還有十分鐘到九點,毛毛媽媽居然拉住我的胳膊不肯撒手,問我去毛毛二姑家的路怎麼走,她一進城就暈,找不到東西南北。
還有十分鐘就到了面試入場時間,她居然還嫌我不夠慘,非要讓我遲到或者進不去考場才肯罷休。
我一用力甩開她的手,也不做解釋,懶得理她。再解釋一會兒,我就失去機會了。
但我死心眼沒舍錢打車,因為三中距離我下車的地點也就一公里路程,我十萬分火急的朝三中方向豁出命一樣跑,沒有鏡子,但我能想象得到,我跑的蓬頭垢面,紅頭漲臉,馬尾辮都跑散花了,劉海起了靜電立起來,跑的破馬張飛一臉的狼狽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