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長夏

二章

七月份的上淮市驕陽似火、暑氣蒸人，臨朝區卻無論氣溫如何，老人依舊會相約出門下棋聊天，和對方談一談最近發生的事情或者憶往昔崢嶸歲月。

今諳和喻清舟到蘇家時，外婆正站在庭院里給花草澆水。今諳按下門鈴，外婆看到他們，臉上揚起和藹的笑，走過來給他們開門。她先看了看今諳，再看看喻清舟，滿意地點了點頭。

今諳走上前抱了抱她，「外婆，我帶喻清舟他回來看您和外公。」

兩人結婚時，外公外婆沒有去，因為老人家不是很想坐飛機，所以開了設備直播給他們看的。

喻清舟站在今諳的身側，「外婆好。」

外婆注意到今諳的稱呼，幾分意外，「結婚了還叫全名？」

今諳聽到這個問題，下意識看了看喻清舟。她從小到大一直是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他，並不是因為不適應親昵的叫法，只不過是她很喜歡這樣的叫法。每當她這樣連名帶姓地喚對方，無論什麼樣的語氣，她都會有一種這是專屬她的記憶。

這個名字在她記憶里佔據了太多年，她想這樣一直喚下去。

外婆看向喻清舟，不著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他，笑道：「距離你第一次來，好像也有十幾年了，但外公還一直惦記著你，說要再和你下幾盤棋呢。上次諳諳回國，你沒和她一起來，讓她帶了茶餅給你，現在應該喝完了吧？」

「已經喝完了，一直想來謝謝您。」喻清舟一個一個回答她的問題，「上一次來好像是我和諳諳級的暑假來的，和外公下了象棋和圍棋，還和您學了怎麼制茶。」

「先進來坐吧，你們外公去江家那邊了，估計很快就回來了。」外婆讓家裡的傭人把那些禮物給搬上去，「你們坐外面還是裡面？裡面開了空調，坐外面的話會嫌熱嗎？」

今諳：「我們坐外面好了。」

庭院里擺著一套石桌傢具，周圍是精心照料的花草，尤其是一片花牆開得嬌艷。今諳看著那片花牆，忽然想起了不久前回喻家祖宅的事情。

那時候喻清舟把她帶到後花園里，說要給她一個驚喜，然後給她指了指花園角落裡的花牆，是玫瑰花牆。大片大片的花牆，從玫瑰蔓延到月季。今諳想不出這算什麼驚喜，正要問他，就聽見他的解釋。

「你還記得有一年的新年禮物嗎？我當時說，想要一朵沾上雪的玫瑰花。你和我辯解心意與價值，說這件禮物只有心意，後來我說廉不廉價要看這朵玫瑰能發揮怎樣的價值。」

「你現在還覺得，這份禮物很廉價嗎？」

今諳看著那片花牆，久久無言。她在那一刻甚至覺得，是她太過淺薄了，淺薄到自己這個利益至上主義者無法去理解他的思想，無法了解他的深情與浪漫。

外公回來時，看到兩人正坐在庭院里和外婆聊得正歡，他看向身側的好友，「我記得你家那小子也還沒找對象吧？我家都已經結婚了，你們家可要抓緊了。」

今諳聽到動靜，看向門口，眼眸一亮，「外公，江爺爺好。」

江爺爺慈眉善目，「諳諳，我們又見面了，這是喻家那孩子吧。」

喻清舟微微頷首，打了招呼。

江爺爺看向今諳，笑道：「上次見你還是去年吧，那時候你和我家那小子一樣，讓人擔心，現在看來，是我家那小子更不成器了。」

他這麼一說，今諳一下子想起去年被江爺爺和外公催婚的場景。聽江爺爺的意思是，江祁目前仍舊是單身，她只要想到江祁那人被家裡催婚的場景，就忍不住幸災樂禍。

她眉眼彎了一下，一下子角色切換到主動方，和江爺爺一起數落：「是啊，江爺爺我覺得你說得對，江祁他確實讓人挺不放心的。」

今諳和喻清舟是來這裡過夜的，第二天就走，所以當晚是留在蘇家的。今諳在這裡是有個房間的，即使很久不來外公外婆他們也為她保留這間房間。今諳回到童年時住的房間，有些感慨，布置一點都沒有變化，充滿著童趣。

「你還記得那時候和我一起，你住的是客房嗎？不過現在那間客房應該被打擾整理了。」今諳從書架里抽出一本熟悉的書，她隨手翻著。

喻清舟站在窗前，從這裡看下去，可以將庭院的風光收盡眼底，午後的陽光明媚，「諳諳，你喜歡外公外婆的生活方式嗎？不覺得這樣的生活……很美好嗎？」

「那應該是以後吧？我每次來外婆家都很快樂，小時候覺得外婆家這裡沒有什麼煩惱，沒有父母給我布置的那些作業，沒有學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今諳將書翻到最後一頁，看到上面的划痕，想起一件事情，無聲地嘆了口氣，「你還記得我們高考後的同學聚會吧？當時姜樾他們想了一個遊戲，要上去出題，我當時出的那道題，你是不是知道？」

她當時寫了一段法語，問這句話是出自哪裡的。她本來以為喻清舟會知道的，沒想到他也搖了頭。當時的她本來是半信半疑，可是現在看到這個被用鉛筆劃上的句子，她幾乎確定了。

喻清舟轉過身，複述了她那句話，再接著道：「你是說這段嗎？」

「是。」

今諳目光下移，落在那句話上。

他對她說，和過去一樣，他依然愛她，他根本不能不愛她，他說他愛她將一直愛到他死。

這句話單看上去很浪漫，可是放在全篇里卻是深沉而無望的。這本書來源自作者的真實經歷，也因如此，更顯得全篇呈現真實性，讓人深思。

她閱讀有劃線批註的習慣。曾經喻清舟來找她借過這本書，她當時還疑惑來著，因為喻清舟完全可以自己買來看，但是他說他想看她那些批註，所以她也就沒有多想。

這本書正文最後這一句話，她也劃了線，但在她線的下方，被他用了鉛筆很淡地來劃了線，不細看還看不出來。因為她實在很喜歡這本書，後來回外婆家的一次把它帶上了，但是沒看完不小心落在這裡，被外婆收起來了。

她忽然意識到，在高中的那三年裡，他曾經用她不知道的方式來和她告了許多次白，訴說了那隱晦在青春里的喜歡。今諳手指微動，忍不住摩挲了那句話。

她站在書架側邊，抬眸望向他。喻清舟他靠在窗前，半逆著光，回望著他。今諳在那一刻倏然想到年少時的他，也是白襯衫，他習慣性地站在她身側，只要一抬眸，就可以看見他。

「喻清舟，我好像沒有確切地和你說過我的心意。」

「很久以來，在你身上我可以看見我所有的浪漫與幻想。我看到琴譜會想到你，看到畫作會想到你，看到生活的一切都會想到你，我想不到和你無關的事物。」..

「我很愛你，我想，沒有比這個結論更適合來解釋我的想法了。」

喻清舟將她擁入懷中，笑道：「我知道。」

「你知道？」

「因為我也是。」

我想贈她一場浪漫與極致的愛意，我從來沒有這樣明白過自己的心意。

——摘自第二本日記本的扉頁。

正文完結/202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