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溫婕妤
時至傍晚,沈淮才戀戀不捨地從瑤仙殿離開,前去太極殿處理今日積壓的政務。
蘇皎皎披著一件又薄又透的紗衣,輕紗從她細白如玉的肩頭滑落,鬆鬆散散地垂著。
她站在寢殿內的一扇雕花木窗前,隔著一條掌寬的縫隙,看著院內牆角已經綻放的迎春出了神。
橘紅色的晚霞漸漸褪去,天際只剩下極淺的紅光。
初春,天還黑的很早。
沈淮在的時候宮人不敢打擾,他出去后蘇皎皎才叫了水,殿內一盞盞的亮起燭火。
魚瀅和凌霄等人端著熱水和玫瑰汁子進來,一抬眼便看到了她身上青紅曖昧的點點痕迹。
從肩頭,脖頸,密密麻麻的蜿蜒至薄紗之下,說不出的激烈旖旎。
雖然魚瀅從前就勸過娘娘,不能一直冷著陛下,總要為自己的前途考慮。
可如今看到娘娘真的重新願意承寵,願意讓陛下近身的時候,心裡還是說不出的滋味。
她其實清楚,娘娘本身就是個心防很重,又十分冷靜沉穩的人。
從前對陛下就是千般算計,蓄意獻媚來得到身份地位,從未有過什麼愛情。就算陛下寵愛娘娘,娘娘也動搖過,可如今發生了這麼多事,又沒了魚靄,還怎麼可能和好如初。
魚瀅沒忍住,低聲關心道:「娘娘,您還好嗎?」
蘇皎皎回眸看她,順手將面前的窗子合上,淡聲說道:「怎麼了?」
「這痕迹也不是第一日有了,不疼的。」
魚瀅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問的不是這個。」
她清冷淡笑,任由她們將自己身上的紗衣褪下來,清洗身體,方說著:「我知道。」
「這一個半月以來,不論晌午亦或是晚上,他幾乎日日都來瑤仙殿,謹慎小心,生怕惹了我不快。天材地寶,綾羅綢緞,羅裙珠釵,更是件件都是最好的。比之皇后中箭時的用心還要更勝幾分。」
蘇皎皎神色淡漠,絲毫沒有得到賞賜的歡欣,反而倒十分平靜,彷彿得到如此盛寵殊榮的不是她:「他既肯降尊紆貴,將自己的帝王身份都在我面前拋之腦後,我也不能一直冷著他,總得讓他嘗到點甜頭,才能甘之如飴。」
「皇后一日不除,我的心就一日不能安。沒有實際的證據,別說陛下不信,若換了我,我也不信。」她掬了一捧玫瑰汁從鎖骨向下塗抹,神色沒什麼波瀾,「我要同皇後分庭抗禮,最大的助益,就是陛下。」
「皇后想要的,我要一分一分的,全部拿走。」
魚瀅等人為她凈身更衣后,已經是用晚膳的時候了。
冬日她胃口一直不怎麼好,開春后反而好了些。從前總是只用幾口,如今米飯也能吃下小半碗,倒是讓魚瀅和凌霄她們放下了些心。
用罷晚膳后,蘇皎皎正懶懶地靠在榻上琢磨著怎麼將宓充容的禁足解了,便聽門口有人往裡通傳,說著:「娘娘,溫婕妤求見。」
「溫婕妤?」
蘇皎皎反應了有一會兒才想起來,宮裡是還有這麼一位婕妤。
天元三年她剛承寵時,溫婕妤還是溫貴嬪,有幾分小寵,後來王庶人犯了錯,陛下把大皇子交給當時的溫貴嬪撫養,卻險些讓大皇子落水身亡,最終被蘇皎皎所救。
也正是這件事,蘇皎皎得了陛下憐惜晉位,而溫貴嬪卻因為撫育皇子不利而降為婕妤,從主位上跌了下去,自此便失了寵,再也沒有站到人前過。
她和溫婕妤素來沒什麼交情,怎麼好端端的漏夜過來。
蘇皎皎記得,溫婕妤從前也是皇後手下的人,只是近來不怎麼出門,皇后似乎也不再重用她,若非今日溫婕妤主動前來,她都幾乎要忘記這件事了。
難不成是關於皇后?
她坐起身子,將一條細絨毛毯蓋在身上,淡聲道:「傳。」
溫婕妤這是第一次來瑤仙殿,剛一進來便打量了眼四周,入目之處皆是華麗氣派。
她從前也是做過主位娘娘的人,可如今看來,就連主位和主位之間也隔著雲泥之別。
從前溫婕妤是娘娘的時候,珍昭容不過還是個才從選侍爬上去的小小美人,如今兩年過去,她已搖身一變成了寵冠六宮的珍昭容,而她分毫未進,反而被貶為婕妤,再也見不到天顏。
瑤仙殿的一草一木皆看得出是用心打理,不少名貴的花草,寢殿內更是精緻奢華,恍若仙宮。
足以看得出陛下有多麼寵愛珍昭容。
巨大的落差感襲來,溫婕妤的眼底一片溫熱,鼻尖也酸澀起來。
可她今日來是有事相求,自然不能讓娘娘看到她這幅不體面的樣子。
今非昔比,她務必得識時務才是。
被凌雲引著進了內殿,珍昭容正靠在軟塌上看過來。
溫婕妤忙上前福身行禮,低聲道:「妾給珍昭容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蘇皎皎打量她一眼,依稀記得從前溫貴嬪溫柔端莊的樣子。
不過兩年不到的時間,她已經憔悴了許多,記憶中那雙溫柔沉靜的眼睛添了細紋,眼神也閃躲怯弱了些。
深宮催人老,不得聖恩又沒有足夠的靠山,再美的女人也會迅速凋零。
蘇皎皎溫聲說著:「快快請起,魚瀅,看茶。」
溫婕妤有些局促地坐在蘇皎皎的下座,雙手緊張地攥起來,放在了雙膝上。
她和珍昭容了解不多,但能在兩年中殺出一條路走到主位上的人,定然是不簡單的,雖然珍昭容看起來十分好說話,可畢竟不相熟,也不知能有幾分把握……
只是不論結果如何,試一試,也總比一直活下皇后的陰影下來得好。
溫婕妤試探性地開了口,說著:「娘娘,妾今日前來,是有事相求。」
蘇皎皎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面上卻笑著:「不知是何時,值得你夜間前來。陛下信任,將大皇子託付給你,你如今膝下也是有子嗣的妃嬪了,怎麼會想起來找本宮?」
她瞧了眼周遭,說著:「都下去候著吧,本宮無礙。」
待周圍沒人的時候,溫婕妤才跪下來說著:「娘娘,妾願為娘娘效勞,還請娘娘不要嫌棄妾。」
看著溫婕妤的模樣,蘇皎皎卻沒阻止,反而問著:「為什麼呢」
\你也是陛下太子府時的舊人了,陛下一登基便封你做貴嬪,當初王庶人出事要為大皇子尋找養母也是第一時間想起你,可見你當初在陛下的心中是有分量的。本宮雖是九嬪之一,可按資歷,卻是不如你的,本宮倒不知究竟是何事,竟能讓你起了這樣的心思。\
溫婕妤伏身下去,語氣中帶著深深的恨意和咬牙切齒:「娘娘,妾從前是皇后一黨,雖不曾為皇后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可事事皆是為皇后考慮,更是忠心不二,從未有過什麼背叛的想法。可大皇子一事,本就是陛下的意思,妾從未想過,皇后竟會起了殺大皇子,再栽贓給妾的念頭。」
「當初您救起大皇子一事,陛下深深斥責了妾。是妾失職不假,可妾回去后反覆地想,卻始終覺得不對勁。」
「妾不曾生養,撫育大皇子更是放了一百個心,事事交代,事事小心。那日妾實在是熬不住了想午睡一會兒,便囑咐乳母帶著大皇子在宮裡玩,千萬別放出去,誰知一醒來便聽到大皇子落水的消息。」
她頓了頓,眼中含了淚:「宮中主僕分明,若無主子的指示,嬤嬤們怎麼敢違逆妾的意思私自帶著大皇子出去,又這麼不小心,偏偏帶著大
皇子去了有水的地方呢?除非,嬤嬤們忠心的根本就是其他人,而非是妾!」
「自此,妾一直暗中打聽調查,終於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皇后在背後謀划,為的就是營造出大皇子是不慎落水的假象,然後再讓妾承擔一切的罪責。這件事後,妾也曾想過問問皇後到底是為什麼,可皇后不是稱病就是有事,要麼就是含糊其詞,裝作不知。」
溫婕妤抬起頭看向蘇皎皎,滿臉的淚痕:「可這麼多年,妾自問了解皇後幾分,她越是如此,就越是說明事情就是妾查出的那般,妾實在沒想到,妾如此忠心的待她,她卻只把妾當成可以隨便利用的棋子。若非陛下仁慈,恐怕妾早已經去了冷宮了。」
「可如今妾過成這個樣子,不都是她的手筆嗎?」
「這麼長時間以來,妾一直隱忍不發,為的就是等這個機會。而您,是現在最有希望扳倒她的人。」
蘇皎皎靜靜地看著她,倒沒想過,當初她隨手設計的事,背後竟還有這樣的糾葛。
皇後為了權勢地位玩弄人心,視人命如草芥,是最最佛口蛇心的女人。
她大抵也猜不到,那個一向溫順沒主見,凡事都聽她的話的溫婕妤,竟然能為了復仇而潛伏這麼久。
蘇皎皎的眼底帶著探究,淡聲說著:「本宮憑什麼信你——」
「你,又能給本宮帶來什麼好處?」
溫婕妤咬咬牙,仰頭說著:「事關大皇子中毒一事,妾還知道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