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四舅奶奶是擺渡人
從我睜開眼睛起就能見到別人見不到的東西,我對別人口中的髒東西之類的並沒有恐懼,但從小跟著四舅奶奶耳濡目染,我比平常的小孩兒更知道生死有別。
人死了就真的沒有了,即使憑著一縷執念回來,也有太多的禁錮。
有時候甚至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只剩下那股執念。
那時候的我太小了,面對秀才爺爺的即將死亡,我不知道該怎麼去接受,也不想接受。
「我不要重要的東西,我也不要給秀才爺爺磕頭,我不要秀才爺爺死。」
「傻丫頭!」
秀才爺爺吃力的抬起手撫摩著我的頭髮。
「你要是想爺爺了,就去看看爺爺,你的路還很長,你將來會遇到很多跟爺爺和你奶一樣愛你的人,你一定會有大出息的,但你要記著,走正道,做個好人,好好孝順你奶。」
秀才爺爺說完這些話就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臉色也更難看了,我只覺得心裡一抽抽的難受。
「秀才爺爺,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我哭著拚命拉扯秀才爺爺的手。
燕兒姨聽到動靜也進了屋,望著秀才爺爺捂著嘴嗚嗚的哭。
「阿梅啊!」
秀才爺爺喊四舅奶奶的名字,四舅奶奶俯下身子握住他的手道:「你說,我給您記著呢。」
「阿梅,我知道你愛靈兒丫頭,但命定的事,是更改不了的,老天待我其實不薄啊,我那一門,也算是有傳人了,能下去見老一輩兒了!我是等不到大強回來了,等他回來,你告訴他,我不怪他,我是沒有遺憾走的。」
「嗯嗯,我記著呢,等強子回來,我一定告訴他!」四舅奶奶點頭,看著秀才爺爺,「後事你放心,我親自張羅,一定幫你弄得體體面面的。」
四舅奶奶一邊說著,一邊將炕頭上的一沓印好的黃紙點燃在床前燒了起來,這叫落氣錢,打點陰差用的,能讓人上路的時候少些恐懼。
話音剛落,秀才爺爺慢慢閉上了眼睛,嘴角帶著一抹笑意。
「爹!」燕兒姨嗚嗚的哭著,轉臉看向四舅奶奶,「梅姨,這可怎麼辦哪,大強和東子都還沒回來呢,我爹怎麼不等等他們啊!」
「每個人走前,身邊會有哪些人,這都是命定的,強求不得,你爹這是知道自己時候到了,怕麻煩你,連衣裳都自己換好了啊,老人走得體面,是後人的福氣啊!」
我跪在炕頭哭得幾近抽搐,從今以後,不把我當成災心,真心對我好的人少了一個。
秀才爺爺的喪事辦得很順利,如果說有遺憾,那就是他的兒子趙大強和他的孫子趙東子都沒有回來。
秀才爺爺幾代單傳,連侄兒侄女都沒有,最後四舅奶奶決定,捧靈和摔盆都由我來做。
直到後來,我開始漸漸能讀懂那四本書里的內容,我才知道,奶奶的這個決定,並不僅僅是因為這些事要找個晚輩代替,而是秀才爺爺早在將那些書交給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是他唯一的徒弟和傳人了。
秀才爺爺是除了四舅奶奶以外唯一對我好的人,我想讓他在下面高興,像個小大人一樣,每一個步驟都一板一眼按照四舅奶奶的指示盡量做到最好。
我聽到有人在議論我,說天煞孤星的命格果然可怕,一舉一動完全不像個六七歲的孩子。
還聽到有人嘆息,秀才爺爺一身才學,是個好人,應該可以多活幾年的,怎麼偏偏就不相信我會剋死人的命格,生生被我給剋死了。
他們的議論的聲音很大,四舅奶奶唯一的一次沒有跟任何人為我命格的事跟人吵架,全程跟沒聽到一般陰沉著臉。
秀才爺爺的喪事辦得很順利。
晚上回到家,我終於憋不住了,哭著撲到四舅奶奶懷裡,問四舅奶奶,秀才爺爺是不是真的是被我剋死的。
「囡囡,你記住,你只是命格不一般,也許會吃別人多一些的苦,但並不是天煞孤星,你也不會剋死任何人!我今天不理會那些人,只是因為你秀才爺爺能安安靜靜的走,比什麼都重要。」
「可是秀才爺爺為什麼會死?」
「那是因為他的壽數到了,你秀才爺爺被病痛折磨了這麼長時間,該到下面去享福了。」
四舅奶奶摸著我的頭髮,接著說:「你是個好孩子,如果命中該有的苦,真的躲不過,只要你堅持本心,堅持善良,最終都能挺過去的。」
我懵懂的點頭,哭著哭著就那麼睡著了。
秀才爺爺的死,讓我少了一個疼愛我的人,也讓村裡人對我的忌憚和懼怕重新回來,在他們眼裡,秀才爺爺對我好,所以被我剋死了。
更何況,還有校長壽宴上我看說看到秀才爺爺那一出。
流言如刀,但終究殺不死人。
九月份,我上了小學一年級,也許是那位校長真不信這些,也許是因為沒人能用莫須有的東西阻止一個孩子應有的權利,反正,我終於能像個正常孩子一樣上學了。
沒有同學理我,他們都離我遠遠的,我被老師安排在最後一排,單獨的一個課桌,遠遠的貼著教室的后牆坐著。
我的學習成績很好,得來不易的學習機會,讓我聽起課來特別認真,哪怕老師從來都不點我回答問題,甚至連我的作業都不願批改。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雖然沒人待見我,但因為我的命格,也沒人敢欺負我,總之,所有人都如避蛇蠍一樣離我甚至四舅奶奶遠遠的。
如果沒有燕兒姨偶爾會來我家幫著做些農活,我和四舅奶奶在村裡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四舅奶奶教了我很多東西,甚至帶我去了一些我以前沒去過的地方,到那時候我才知道,奶奶原來是陽差,專收一些流落在陽間的鬼魂,消弭他們的執念,再送入陰間。
也就是人們所說的擺渡人。
一晃六年過去了,小學畢業時,我十四歲了。
不跟人打交道的生活讓我的性格變得跟四舅奶奶一樣清冷不愛說話。
有一天,一輛黑色的轎車開進村,在人們羨慕的眼光里,停在我家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