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門求學
不經意間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已經是十八年後了。
「小寄,外面不和家裡一樣,自己多注意點兒,好好念書以後考研。」
母親一邊幫他收拾東西一邊叨叨著,洛寄放下手中的針線,把補好的包遞給母親。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知道啦,媽,我又不是么出過門,我自己知道要咋卟了。」
「知道就好,從小就懶得要命,以後出門在外都靠自己,看你咋卟了。」
洛寄「嘿嘿」一笑,卻沒有應聲。
洛寄身形削瘦,身高一米七六,皮膚白凈,戴著一副三百多度的近視眼鏡,真不像是常年勞動的樣子,而事實是從他記事起的十多年間,洛寄跟著家人一起種地,放羊,拔豬草,賣瓜果蔬菜,可以說是過得很苦,但一直以來也是苦中有甜。因為洛寄從小就覺得父母對自己特別的好,這種好過姐弟甚多,每次當他問起,父親就會告訴他,他是自己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來的兒子,當然寶貝多啦。久而久之,這便也成了他受寵的合理解釋,很多時候洛寄甚至為自己身為男孩兒而感到幸運。六年前為了他們姐弟上學方便,舉家遷到縣城裡,如今家裡四個小孩,大姐嫁人了,二姐上大三了,小弟讀高中了,自己也考上大學了,真能羨煞旁人呢。
父親從裡間走出來,把一疊錢遞給母親:「小寄的學費,你和小寄去存在卡裡邊兒。」
母親接過錢裝在衣兜里,丟下手裡的活計說:「小寄,先不要收拾啉,咱們走。」
洛寄「哎」了一聲,去換了鞋子出。八千多塊的學費,不算一筆小數目了。父親洛桐原是民辦教師,轉正之後一個月才有千把塊的工資,母親張芳早先務農時每年有幾千塊的收入,近些年因病歇下,每年的藥費加兩個姐姐上學的費用,近三十年積下的家底兒差不多已經掏空,生活確實不太容易呢。也算洛桐是教師出身,懂得教育的重要xìng,四個孩子的學業才能一直堅持進行下去,同村與洛寄年紀相仿的少年男女,有些已經為人父母了。母親有時候也會感嘆,自己年屆五十,按說也是該抱孫子的年紀了,可是兒子讀書,只怕還得再等五六年呢!還好已經有了一個外孫女,也可以勉強安慰了。
存好了錢,母親又帶著洛寄到市裡買了一些他平rì愛吃的東西,這才回家。她總認為,出門在外,男孩子是最不懂得照顧自己的。而洛寄雖然從小手腳靈便,做啥是啥,但卻又懶得出奇,不想動時連根手指頭都不移一下,真不知道要他自己照顧自己會照顧成什麼樣子。想到這些,她的心老是會不由自主得糾起來,可是路途太遠,自己也沒可能在他身邊照顧了,也只好在他走之前多照顧一下了。
第二天一早便該是洛寄出的時候了,雖然是新生入學,可他還是說服了父母不要去送自己。一來路途太遠,父母年紀也大了,旅途顛簸有點不太好;二來也可以順便提高一下自己dú1ì的能力,獨行千里由北方到南方對於一個從小到大未出方圓百里的小伙兒來說總還是會有一絲自豪感的。
汽車站裡,母親依然一遍遍地囑咐他要經常打電話,要好好照顧自己。離別在即,洛寄忽然覺得母親的嘮叨也變得動聽起來了,他的鼻子突然的酸了,為免母親擔心,他哈哈一笑,走過去摟著母親的肩膀輕輕地晃一晃:「媽,你兒子我這麼聰明,到了哪裡都能風生水起,你就不用擔心啉。你們在家照顧好自己,我到那邊兒也放心。」
母親忙點點頭,說:「家裡不要你cao心,這麼多年不就那個樣兒么。你自己多注意,出門在外不和家裡邊兒一樣,不要到處亂跑,不要惹事,好好念書。」
「知道啉,我到了學校大門不出二門少邁,盡量當半個小家碧玉。」
母親瞪了他一眼,終於笑了一下,可很快又嘆了口氣。父親已經把行李放到了車裡,這時候正走回來,看到妻子低沉的樣子,不由得皺著眉頭說道:「行啉行啉,都這麼大的人啉還能讓人拐跑了?過年不就回來啉么。」
「就是就是,媽,你就放心吧,呵呵……」
汽車緩緩駛出車站,洛寄坐在窗邊,看著車外父母跟著車子不斷揮手,走向未知地域的那種興奮暫時被壓了下去,心頭終於浮起了一絲愁緒。唉,父母年屆半百,一生辛勞,以後一定要他們過得好才是。
汽車逐漸加,父母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洛寄也收回了目光,打量了一下車裡。車裡很安靜,因為需要七八個小時才到西安,不少人都選擇了閉目休息,沒有熟人同行,洛寄也沒有隨意同陌生人搭訕的習慣,便也閉上眼睛。他這一程可不只是到西安而已,到了西安轉火車,下了火車轉汽車,若加上中間轉公交的話,怕是要轉近十次了。這可是一項體力活,對於一向懶散的洛寄來說,還是比較痛苦的,有時間多休息休息也好。
一覺醒來已經到了西安城郊,車上睡覺必然不會怎麼舒服,洛寄緩緩扭了扭有些僵的脖子,轉頭看看外面,平平展展的土地讓從黃土高坡上下來的洛寄有一剎那的失神。倒不是他不知道這一帶的地貌,而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已經離家很遠,要開始一段異地生活了。從此以後,大多數的事,都只能靠自己了。
輕輕的笑一笑,把這些念頭甩到腦後,他從包里拿出二姐那一部退休了的手機,給在西安當護士的堂姐信息——火車票是讓她代買的。當洛寄拖著疲憊的身子趕到西安火車站,堂姐已經在那裡等著他了,給了他火車票,又仔細的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洛寄看著那密匝的人群,不由的感嘆了一番中國人口數量的龐大。正當他伸著脖子尋找候車廳的時候,旁邊傳來一道略顯沙啞的聲音:「小哥!」
洛寄轉頭看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不認識。聽她口音似乎是四川那邊兒的,洛寄見過不少養蜂人,他們大多來自四川,所以對四川口音比較熟。
洛寄指指自己的鼻子:「你是叫我么?」
那女人輕嗯了一聲,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顯得很局促。
洛寄皺了皺眉頭,有點不明白狀況了,想走又覺得不禮貌,於是只得問道:「有什麼事么?」
那女人期期艾艾好一會兒,才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把挎在肩頭的包拿下來,轉過一邊兒來對著洛寄,那裡赫然是一道長達半尺的划痕:「我的錢包被偷了,連買車票回家的錢都沒有了。我找了很多人……現在還差一些……」
想到即將生的事,洛寄不由得有點肉痛,父母的錢來的不容易啊,可遇到這樣的事如果不理,真該埋到毛烏素沙漠里去了。看來自己要再縮一下了。
「這個,大約需要多少?」
聽了這話,那女人眼睛一亮,說話也順溜多了:「不多不多,四塊錢就行了。」
才四塊?洛寄心底里自己先笑了一下,很豪氣的拿出了錢包,數出四塊錢遞了過去,可那女人卻沒有接,低聲說道:「十四塊。」
洛寄愣了一下,剛才聽著好像是四塊錢啊,但想到四川人口音特異,也許還真是自己聽錯了。他訕訕地又拿出十塊錢,想到這是兩天的伙食,不由得又覺得肉痛了一下。那女人連聲道謝著離開了,洛寄嘆了口氣,想起了一句名言:「做好人,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帶著做好人後有些複雜的心境,洛寄繼續尋找候車廳。
第一次擠火車,十幾個小時擠下來,像是掉了半條命一般。洛寄耷拉著腦袋提著自己不多的行李緩緩走出了出站口,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一股悶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尤如要讓人窒息一般。洛寄不由地腹誹了這座陌生的城市幾句,想到自己要去的城市距離這裡並不是很遠,天氣相差也不會很大,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到這種地方讀書,何苦來哉,現在想來,西安其實很不錯嘛,自己的腦門兒當時一定被驢子輕輕地踹了一下。
洛寄嘴角掛著一絲無可奈何的笑意,在人流里穿梭,他問路,可惜問了幾個都因為聽不懂別人說的話而放棄了。他只知道要轉乘汽車,只好一路看著公交站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到了汽車站,買好了車票坐在候車室里打時間。
「嗨!」一個低低的女聲響起,洛寄抬起頭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站在她的面前。
洛寄心裡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難道又要破財?他小習翼翼地問道:「你有什麼事么?」
這個女人倒是直接,摘下包來在洛寄的眼前晃了一下,上面果然有一道划痕。
「我的錢都被人偷了,能不能借我點兒錢打個電話?」
話吧里長途電話也只要三毛錢一分鐘,所以在洛寄拿出五塊錢以後,那個女人倒沒再多說,道了謝之後離開了。
看著她的背影,洛寄不由得摸著鼻子苦笑了一下,莫非我生就九世善人模樣,所以遇到這種做好事的機會概率要大一些?洛寄還沉浸在九世善人這個詞中時,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嚇了他一跳。急忙轉頭看去,一個頭花白的老頭兒,正笑眯眯地看著他。洛寄心底慘叫了一聲:「不是吧?又來?我不是九世善人,我是窮人啊!」
洛寄擺出一張笑臉,很親切地問道:「老先生,您有什麼事?」
老頭兒的笑容怎麼看都讓人覺得有點不厚道,他又拍了拍洛寄的肩膀,這才開口:「伢子,給了多少啊?」
洛寄愣了一下,老頭兒見狀馬上解釋:「剛才找你要錢的那個女娃兒,你給了她多少?」
「五塊,老先生,您問這個是?」
「哼,你以為她是真的遇了賊了?騙你的,這樣的我見多了,特別是這個女娃兒,我都見過她五六次了。」眼看著洛寄的嘴巴都快張成了o型,老頭兒才嘆了口氣又說道:「最好騙的就是你們這種學生伢子了,這種騙子就在車站附近最多,什麼買車票缺錢啦,錢被賊偷了沒法吃飯啦,要錢打電話啦,理由亂七八糟。其中有些人啊,故意說的不清不楚的,看到你開始掏錢還會馬上改口多要。唉,伢子,以後多注意,別這麼輕易就人給騙了。」
第一次自己出遠門的洛寄同學,聽了老頭兒這番話,那顆心兒就那麼飄啊飄啊一時間竟覺得沒著沒落的,從家裡出來不到四十個小時,就被騙了兩次?雖然加起來也不過十九塊錢,可這對於一個自己覺得算是好人的小伙兒來說,那種像吞了蒼蠅一般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
洛寄深深地嘆了口氣,很認真的對老頭兒說了聲「謝謝」,然後在心裡下定了決心,以後遇到這種事,管他是真的還是假的,統統不理會了。
唉,人xìng中的善良,原來都是這麼被隱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