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眼昏花
在徐泰拿出畫軸的第一時間,陳遙的眼神便落在上面。
或許是因為顧心儀知道他爺爺的名字,又或許是那塊差不多的鸞鳳佩。
陳遙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
話音剛落,徐泰臉上的笑容便瞬間凝固。
沒接顧心儀的卡,眼神對陳遙瞟去,聲音里滿含蘊怒說道:「你說什麼?贗品?」
「整個興原市圈內人,誰不知道我徐泰浸Yin這行將近三十年將的就是信譽。」
「真便是真,假便是假,從來有一說一。」
「鄉巴佬,你是不是玉佩摔碎把腦袋也給摔糊塗了?」
徐泰這種行內人,最重的就是名聲。
陳遙當著顧心儀的面說他的畫是贗品,就等於是在打他這張老臉。
若不是剛才聽到兩人那番談話,似乎有點關係,此刻他已忍不住破口大罵。
「是啊,徐老闆連畫都沒展開,你為什麼說它是贗品?」顧心儀也是一臉茫然問道。
徐泰跟她們顧家至今已有十多年交情。
她平常需要古董送人或收藏,都是經徐泰手購買,至今還沒出過問題。
雖然徐泰這人脾氣急躁,但東西還是過得去的。
或者說,他還沒膽子敢賣自己假貨。
不過這副畫,是用來給奶奶賀壽的,奶奶是此道行家,萬一要是出點問題,到時候不好交待。
還是有必要問問清楚。
「徐老闆,百密總有一疏,就算你是大行家,也有可能看走眼的時候,這幅畫確實不對。」陳遙被兩人問的心裡有點虛,畢竟他對這些東西不熟悉。
只能走到徐泰身邊,伸手便將畫軸打開,露出黃底黑線的圖案。
然後照著腦海中出現的話念道:「此畫全稱《牡丹松石圖》,是八大山人朱耷早期所作,也是他賦予家國情愁的作品,畫風冷逸。」
「做為明朝皇室子弟,朱耷的書生剛烈之氣表現的猶為明顯。」
「青松挺拔暗喻自己絕不像滿奴低頭。」
「奇異俊美的太湖石千瘡百孔,以喻家國被毀,有家難回。」
陳遙越說越自信。
「石后牡丹,是其小時候太平盛世之時,所住皇家園林盛開的牡丹!
而如今早已艷容殆盡,不過粉飾太平罷了!」
聞言,顧心儀美目之中,波光流轉。
她沒想到,陳遙竟然能如此完整說出松石圖的真義。
說明其對古玩書畫一道,有著極深造詣。
就連徐泰,也為之一震,粗眉緊皺。
短短片刻,他感覺陳遙似乎變了個人,之前是個連玉和瑪瑙都分不清的愣頭青,鄉巴佬。
卻突然化身書畫大家,點評的頭頭是道。
若是在平時,兩人還有可能做個朋友。
但此刻在顧心儀面前,陳遙這些話卻讓他心如針戳,難受無比。
臉色一沉冷哼道:「你說的這些,跟此畫真假有何關係,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你說我徐泰眼力不行,我倒要看看你這無知小輩,怎麼巧舌如簧。」
「要是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算你認識顧小姐,今天我也要讓你付出代價!」
「我要是能讓你心服口服呢?」陳遙此時已經適應過來,面不改色,沉著問道。
「不可能,你既然這麼有自信,敢不敢跟我打賭?」
徐泰冷笑連連:「這畫要是真的,你給我恭恭敬敬下跪道歉,我可以不追究你誹謗。」
「要是假的,你打碎的玉佩,我按十倍價格賠償給你,並且叫你一聲大師,怎麼樣?」
「我不在乎你怎麼喊我,你不是自詡為大師么,敢不敢把店賭上?」陳遙眼神朝店內一瞟,冷聲說道。
聽徐泰要讓自己下跪道歉,陳遙心裡便升起一股怒氣。
跪天跪地跪父母,徐泰這話就是在踐踏他的尊嚴。
「好!」
徐泰想都沒想,便答應下來:「麻煩顧小姐作個證,我徐泰說到做到。」
「那就對不住了。」陳遙把碎裂的沾血玉佩裝進口袋,雙手一背,接著說道:「這副畫確實出自明清之交,無論筆風還是意境,都得朱耷七分真傳。」
「再加上《松石圖》是朱耷早期作品,所以就算是大行家,看走眼了也不為奇。」
「但古董再好,其價值還在歷史,而不是本身有多精美。」
「朱耷一生,落款大多隻用四個字。」
「八大山人,也是他最為人稱道的地方,就是把這四個字,連筆寫成[哭之]和[笑之]。」
「我想徐老闆就是以點為依據來鑒定的吧?」
徐泰聞言,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不錯,我仔細檢查過,這落款沒有任何問題。」
書畫檢測無法用到高科技工具,只能憑藉對歷史的了解和自身技能。
說到這一步,徐泰已經穩操勝券。
就等著陳遙跪地道歉,在顧心儀面前挽回面子。
「大錯特錯!」
陳遙微微一笑:「事實上,真正的松石圖,是唯一一副朱耷不落四字款的畫,此畫的落款應該是[傳綮]!」
「這個字型大小,是朱耷早年出家,拜凈土宗弘敏法師為師時,所賜的佛門法號。」
「這幅畫,實際上是清初名家王時敏所臨,為了致敬朱耷,特地改款臨為[哭之]。」
「此事,在王時敏晚年所作的《王時敏隸書詩軸》中,便有詳細記載。」
「可惜你老眼昏花,一葉障目。」
「還不死心的話,給你三分鐘,自己去查!」
陳遙一言一句,皆如刀劍。
徐泰的表情從最初的得意,到聽到法號時的愕然,再到陳遙說清出處時的震驚,瞬息萬變,精彩無比。
連忙掏出手機,搜出《王時敏隸書詩軸》,查看其中內容。
整篇一掃而過,臉色瞬間蠟黃。
額頭黃豆大的汗珠直冒。
整個人彷彿被抽去了骨頭,軟倒在身後的大椅之上,整個人彷彿瞬間老了幾十歲。
嘴唇鐵青,虛弱念道:「假的…贗品…我竟然打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