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顯聖

倏忽間。

十日光陰已過。

這日。

天光尚未破曉。

李長生就悄然出城，來到了那座城隍廟。

此時，廟中已經是人聲鼎沸，前開祭拜的香客絡繹不絕。

若不是那城隍爺的丈二金身立在那兒，他還以為自己來到了哪個香火旺盛的菩薩廟。

「真是熱鬧……」

李長生站在廟門口，看著往來如織的遊人香客，心中頗為感慨。

城隍雖是地府正神，實際上卻多由歷代人皇敕封，不能插手人間事物，只能處理鬼患和妖怪。

而城隍的壽命和法力，取決於所在轄區的香火和人口。

如果轄區內百姓安樂，人口眾多，香火鼎盛，那麼他的法力也會愈發濃厚，鬼怪自是不敢前來招惹。

這靖安城人口不過兩萬，但是香火之旺盛，只怕比那些郡城也不遑多讓。……

煙霧繚繞。

金色的曦光罩在城隍殿的琉璃瓦之上，好似璀璨的金焰橫空。

城隍殿門前的香鼎之內，插滿了三尺多高的香燭，映襯得整個城隍殿影影綽綽，好似傳說中的化外之地，得道神仙居所。

李長生腰懸寶劍走進城隍廟。

為了避免引起妖物的注意。

李長生特意將辟邪寶劍用布包裹起來，內側還畫了七張斂息符，將所有的靈氣都斂於布條之內。

乍看去，就像是普通的江湖人。

這方世界有道士，有妖魔，亦有江湖豪俠，不乏能以人身力斬大妖的高手。

而且，如今世道惶亂，盜匪殺人，妖魔害命，遇上哪個都能要人性命。

所以隨身佩戴兵器，也並非什麼奇怪的事情。

李長生漫步在城隍廟內，抬眸四處打量，並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情況。

於是暗中取出了一道仲龍玉神符。

這道符咒，是《三部八景二十四真籙》中記載的符咒，能力就是喚醒自身鼻神，來追索妖鬼的痕迹。

所謂「景」即是身體對應部位的神明。

仲龍玉則是鼻神的名字。

誰知李長生喚醒鼻神之後，差點被那些香燭散發出的味道嗆過去。

「咳咳……咳咳……」

李長生立刻散去法力，讓鼻神再次陷入沉睡。

這回可失算了！

喚醒鼻神之後。

他的嗅覺擴大了數倍乃至於十數倍，本來就有些熏人的香燭味，自然也是一樣，一口污穢濁氣險些把他送走。

俯身在那裡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緩過來，臉上的潮紅也漸漸褪去。

隨之，嘴角露出了一抹輕笑。

他已經找到了。……

這妖怪很聰明。

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氣息難以完全遮掩，一旦遇上有道行的人，難免就會露出破綻。

所以它便想出這個辦法，用香燭紙錢的煙火濁氣，來掩蓋它身上那若有若無的妖味兒。

不得不說，它這個辦法很妙，除非是遇見像李長生這種懂得秘術的修行人。

否則外人很難能察覺出他的痕迹。

李長生走到城隍殿前的石階上，剛想要跨門進入其中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後面傳來：

「居士請留步。」

李長生回頭看去。

一個穿著黑色道袍的年輕道士走了過來，對他做了個稽首，道：「這城隍殿乃是城隍爺金身所居之地，像我們這等凡夫俗子不可隨意踏入，還請居士見諒。」

李長生眉頭微挑：

「道長是……？」

「貧道玄真，昔日蒙城隍爺夜中託夢，委貧道為這裡的廟祝，平日里照看城隍廟，免得被惡人所擾。」

「原來如此。」

李長生收回腳步，點頭道：「既然玄真道長是這裡的廟祝，那在下正好有一事相詢，還望道長可以解惑。」

「居士不必客氣，請講便是。」

說著，玄真道士手中拂塵輕甩，也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拂塵正好向李長生腰間懸著的長劍落去。

「那就多謝道長了。」

李長生不動聲色的向後退一步，然後微微拱手，正好躲開了玄真道士的拂塵。

「我曾聽聞，城隍爺奉玉帝法旨可度人升天成仙，擺脫生老病死的輪迴之苦，不知能否有緣親眼目睹如此盛景？」

李長生說話的同時，也在暗中觀察著玄真道士。

可玄真道士神情卻沒有絲毫的異常，反笑道：

「那都是他們身有仙緣，若是緣法不夠，就算有城隍爺的度化，也無法升天成仙，至於居士想要親眼目睹，這個倒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不過，這個月恐怕不行，若居士有意親眼見證，下月來城隍廟，到時貧道自會向城隍爺稟明此事，只是……希望到時居士不要後悔。」

玄真道士的話意味深長。

「親眼目睹仙緣，可是八輩子都求不來的福分，怎麼可能會後悔。」

李長生似乎沒有聽出對方話中的玄機。……

就在這時，

城隍殿前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城隍爺顯聖了！」

「大家快跪拜相接！」

大殿前所有的信眾，烏壓壓的全都跪了下去，對著城隍殿上空連連叩拜。

李長生快步走下石階，只見得在城隍殿的上空，出現了一道耀眼的金光。

一個穿著紅色蟒袍的身影顯化其中，與城隍殿里塑造的城隍金身一般無二。

「本座傳玉皇法旨，凡十三歲以下有仙緣者，皆可登天成仙！」

浩蕩宏大的聲音自金光中傳出。

「裝神弄鬼。」

李長生立刻運轉法力，施展出通幽之法，眸中似有幽火流爍，望向半空中的那道金光。

可讓道士意外的是，這道金光煌然大氣，沒有蘊含絲毫陰邪妖氣，彷彿真就是人皇敕封，地府有名的城隍爺。

「怎麼會這樣？」

道士皺起眉頭。

難不成這真是城隍？

不可能！

如果真是城隍爺，怎麼可能會讓百姓以人祭祀，定是用了某種旁門左道的妖法邪術，來欺騙蒙蔽那些無辜百姓。

片刻后，城隍殿上空金光潰散，一切看似又都恢復了正常。

但那些百姓臉上卻都掛著興奮之色。

十三歲以下者皆可成仙！

這就意味他們家中的孩子也有機會升天成仙！

人間百態。

此刻，在城隍廟內凸顯的淋漓盡致。

那些家人中有符合條件的，臉上都帶著難以掩蓋的喜色。

升天成仙可是光宗耀祖，八輩子都求不來的大好事！

可同樣，亦有人滿臉嫉妒。

看著那些喜笑顏開的人或是明著眼紅，或是暗中咒罵。

甚至有人壓不住火氣直接和旁人動起了手。

金色的曦光籠罩在他們身上，也只能映亮他們那火熱的臉龐，卻無法祛除他們內心的陰暗。

李長生喟然哀嘆。

茫茫紅塵如獄。

世人皆如囚犯一般。

他們只想著家中有人成仙光耀門楣，卻完全沒有想到其中的貓膩。

或許有人想到了，但是很快就被另一種慾望壓了下去。

有緣者皆可成仙？恐怕到時送過來的人，都是那所謂的「有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