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道人

通幽。

顧名思義。

通幽就是通曉幽冥之法。

說的再直白點兒，就是人能與幽冥之物相通，相互之間建立交流。

可這又代表著什麼？

李長生百思不得其解。

他抬起頭打量著長街，集市上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息。

一陣微涼的夜風吹過，帶來了遠方沁人心脾的酒水醇香，其間還伴雜著此起彼伏的叫賣聲。

「燒餅！豬頭肉！」

「糖葫蘆，又大又甜的糖葫蘆！」

「糟蹄膀，又香又糯的糟蹄膀！」

「燉羊肉嘞，剛出鍋的清燉羊肉！」

眼前所見的一切，就像是一幕緩緩展開的戲台，嬉鬧的，彈琴的，唱戲的，喝酒的，雜耍的，芸芸眾生，百態千相，儘是一片紅塵喧囂之景。

「……」

李長生思緒雜亂。

一時間竟分不清虛幻與真實的界限。

往前看，遠處塵氣莽莽。

望向兩邊，又見酒旗獵獵。

高處懸挂的明黃燈火搖曳不定，混淆成一片，向前延伸出不知多遠。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小哥兒，來份兒燉羊肉？剛出鍋的清燉羊肉，又香又嫩，保證你吃了不會後悔。」

李長生轉過身。

說話的是街邊賣羊肉的攤主。

看年歲已經不小了，花白的鬍鬚，面相瞧著憨厚樸實，旁邊架著一口大鍋，濃白的湯汁微微翻滾，還能看到裡面的羊頭和羊肉。

「不……」

李長生下意識想要拒絕。

可羊肉的香味卻隨著風鑽進他的鼻孔，不由得勾起了他的食慾。

而且一陣夜風吹過，更讓他感到身體有些發寒，就想要走過去吃上一些，暖暖身子。

老者也立刻操起桌上的大海碗，準備給他盛上一碗羊肉。

突然，李長生喊了一聲：「老伯且慢！」

老攤主疑惑的回過頭：「小哥兒還有事？」

李長生摸了摸身上，有些尷尬的道：「我……我身上沒錢，還是改日再來品嘗老伯的手藝。」

說著，他起身就想離開。

「客人留步……」

老者卻把他叫住，爽朗的說道：「小哥兒是今天的第一個客人，還請坐下歇息片刻，順便嘗嘗小老兒這羊肉味道如何，用不用再加些佐料，就當是抵做飯錢了。」

說著，老者上前拉住李長生，把他按在桌子前邊。

沒一會兒的功夫，一大碗清燉羊肉便送了上來，濃郁鮮香，湯汁濃白，蔥花點綴，鼻尖微微輕嗅，香氣直入腦髓。

「好香的羊肉……」

李長生只覺口舌生津，看向老者道：「老伯好手藝……」

老者憨厚笑道：「客人慢用……」

李長生抬起筷子，正想下箸，就聽旁邊有人不滿的道：「店家，你這湯的味道太淡了，。」

說話的是個身形佝僂的老頭，就見他站在鍋邊，輕嗅了幾下鼻子，看向賣羊肉的老者。

老攤主臉上賠著笑：「最近行情不好，不羨羊都少見得很，更別提和骨爛了，只能用這饒把火來煮湯，還望老兄寬宥則個。」

說著，他又回頭看向李長生，「小哥兒，這饒把火的味道還不錯吧？」

老者的笑容依舊憨厚樸實。

李長生看了卻是不由自主地湧出一股寒

只見他雙手扶住脖子，輕輕那麼一轉，腦袋竟被他直接擰了下來，嘴裡還不斷地嚷嚷著拜年話。

周圍看熱鬧的人，卻沒有半點驚訝畏懼模樣，反而大聲拍手叫好。

「好！」

「太好了！」

「再來一個！」

李長生打了個冷顫，又看向其他商販的攤位。

想到這裡。

李長生悄悄放下手中的筷子，準備趁著倆老頭不注意溜之大吉。

誰曾想剛從椅子上站起來，兩個老鬼就發現了他的動作，走過來攔住他的路。

「客人，可是小老兒的羊肉不合胃口？」

老者看了眼碗里的肉和湯，臉上仍是掛著憨厚的笑容。

可在李長生的眼裡，那看似樸實的笑容之下，卻充滿了濃濃的惡毒之意。

此言一出。

原本喧囂熱鬧的長街頓時變得安靜起來。

賣豬頭肉的屠夫露出猙獰笑容，眼睛不住地在李長生腦袋上打轉；

賣糖葫蘆的老漢則是盯上了他的眼睛；

還有那糟蹄膀的老嫗，貪婪的看著他的臂膀……

「心肝脾肺腎用來調湯最好了，你們誰都不要和我搶。」

賣羊湯的老者也圍了過來。

李長生心裡又驚又怒，抄起旁邊立著的扁擔，就想和群鬼拚命。

不過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高歌：

「看破浮生早悟空，太陽隱在月明中，時人悟得陰陽理，方奪天機造化功。」

李長生心中一動，忙循聲看去，就見一個中年道人，輕吟道歌從遠處踏風而來。

頭戴鐵道冠，魚尾模樣，身著雪青色道袍，風儀清古，頜下三縷長髯，手執一柄虯枝拂塵。

「無量天尊，居士不必驚慌，有貧道在這裡，這些孽障傷不到你。」

道人拂塵輕揮，叱退眾鬼。

群鬼對道人似乎也頗為忌憚，立刻停下逼近的腳步，緩緩向後退去。

身形佝僂的老鬼陰惻惻的道：

「道士，我等無意與你為敵，你自去修你的大道，我們絕不過多叨擾，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又何必非來壞我們好事，莫非……」

「你真當我們怕了你不成？」

「你真當我們怕了你不成！」

群鬼吼聲如泣。

「爾等本是前朝枉死孤魂，本應進入地府轉世投胎，卻留在此地誘殺過路行人，飲血吸髓，食其心肝，以增強自身道行，今日就是爾等冤孽伏誅之時。」

道人語氣低沉，眸底清光閃爍，身上的道袍如雲袂飄起。

「道長果然見多識廣，可就憑你一個人有這本事么？」

老鬼怪笑一聲。

霎時間，陰風慘惻，鬼哭神嚎。

群鬼紛紛顯出猙獰死相，相融化作一道刺骨陰風，向著李長生和道士猛撲過去。

「福生無量天尊……蒼天雖有好生之德，卻也有天理循環……今日放不得爾等了……」.

中年道人手中拂塵輕卷。

駢指作劍訣立於胸前。

電光雀躍環繞指尖。

聲虛音沉。

「太乙真宰雄兵，吾今勃召，速至絳宮。」

「急急如律令！」

「敕！」

下一刻。

熾亮的電光覆蓋了整個天地，剎那間就將撲過來的群鬼吞沒……

不知多久。

李長生才從劇烈的眩暈中睜開雙眼。

抬眸望去。

他所看見的是一片寧靜的夜空。

圓月嵌在中天，嵐氣薄雲，如紗似霧，在空中縈繞舒展。

鬼市所在的整條長街，都已經被雷火焚毀，地上充斥著破碎的廢墟，以及散落的森森骸骨，上面還殘留著跳躍的電弧。

二更晚上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