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話︱秀忠在煎熬下病危

第282話︱秀忠在煎熬下病危

雖是流著同一個父親的血,從小嘗過艱辛長大的孩子,果然與從小受盡寵愛的孩子截然不同。

秀忠看著幸松中規中矩地從外殿廊道處垂首走了進來,行至外殿中間便立即恭敬伏地拜倒,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感觸與慨嘆。

幸松年齡比起忠長還小,卻全然沒有忠長的驕縱跋扈之氣,就連行過禮后的祝辭環節,也顯得謹慎小心。

「今日有幸拜見大御所大人尊顏,著實倍覺欣喜、不勝榮幸,謹祝大人貴體安康。」

幸松依然保持著將手掌往內擺成八字形地牢牢按在榻榻米地板上、同時身體輕微前俯的坐姿。

他的模樣與其說是和闊別多年的父親見面,倒更像是謁見位高權重的主君般地極為注重禮節。

幸松這種謹守君臣有別的禮節,讓秀忠看了格外心酸,尤其看到對方在說完祝辭后伏地拜倒的恭順,更喚醒了他深藏於內心的父愛。

「不必拘禮,幸松,到前面來!」

秀忠簡直是迫不及待想要近距離好好打量小兒子一番了。

他看著幸松是怎樣一步步跪移著縮近了彼此的距離,但在離他和家光還有約六步的距離範圍時,幸松適時地停下移動,就此端正地繼續保持著先前的坐姿。

是個非常安守本分的孩子啊!即使深得家光歡心,也很注重如何不去逾越分寸,難怪家光會這樣喜歡這孩子。

——秀忠在心裡迅速作出結論。

他目光閃爍地凝望著小兒子,這是自阿江與去世以後,他第一次和幸松見面。

倘若再加上先前的那一次,父子倆在這整整二十年裡,亦總共只見過兩次而已。

「你兄長做事依舊這般讓人意外,他雖瞞著我把你召進江戶城,但對我來說確實是個驚喜。」

話音剛落,秀忠便不由得擔心自己話語會否說得過於生硬了些,便下意識地望向身邊的家光。

家光自是明白他的擔憂,淺笑著向他搖了搖頭,插話說:「父親你看,幸松長成一個儀錶堂堂的青年了,頗有你當年的幾分帥氣和英武呢。」

「是啊,是個英俊的青年啊。」秀忠不斷點頭,大感安慰地將目光移回幸松身上,「看到正光將你照顧得這麼好,我也就放心了。」

「父親,隔了這麼久才見面,如果你還這麼緊張的話,那麼幸松就會受到影響更放不開了。」

家光這句打趣,讓秀忠情緒一下子舒緩下來。

但他又不曉得該對小兒子說些什麼才好,只能一昧笑著將幸松給上下左右打量了好幾番。

「幸松,都是一家人,靠近些吧。」家光體恤吩咐,「這樣聊起天來也更方便一些。」

在家光鼓勵下,雙眼噙滿淚水的幸松先看看家光、又端詳了秀忠臉色半天,終於立下決心,重重點頭應了聲:「是!」

就像在家光面前那樣,他依舊跪移著去縮近與兄長及生父的距離。

由於幸松採用的是跪移方式,這段並不長的距離,他卻移動了頗長一段時間。

這種謙遜姿態又令秀忠不禁聯想到目無兄長的忠長,他的心又再度刺痛起來。

彷彿是要讓秀忠安心似地,家光有意當著他的面,照料有加地向幸松許下了承諾。

「幸松,你雖身為大御所之子,卻由於不得已的原因只能以家臣養子身份,領著五千石俸祿。」

「可你非但沒有記恨父親,反而加倍謹言慎行、嚴格督促自己,出落成這般討人喜歡的青年。」

「這麼懂事安分的你,值得在這次與父親重逢時,好好向他討個匹配得起身份的封賞哈。」

家光半是溫情、半是玩笑地說出了這三句調節氛圍的話,卻令幸松聽得惶恐了起來,嚇得他連忙向兄長和生父俯下了身體。

「幸松此番受召得以登城謁見將軍大人和大御所大人,已是榮幸之至,心中實在再無他想。」

他越是認真地解釋,就越是讓秀忠百感交集:這個循規蹈矩的小兒子,和貪心到還想索取大坂城的次子忠長著實存在天壤之別!

「將軍說得是。幸松,你有什麼想要的就說出來吧,不需要有任何顧慮。」

即使秀忠出言鼓舞,幸松也在父兄面前表現出一副確實在用心思考的模樣,但他最終依然給出了一樣的答桉。

「感謝大御所大人,但我實在沒有想要的東西。」

這個過於懂事的小兒子,恪守本分的回應反而讓秀忠在心裡嘆了口長氣,變得更不是滋味了。

「父親,將幸松交給我就好。」家光看穿秀忠的心事,微笑著湊近他說,「那些幸松該擁有和得到的,我會一個不漏地全都送到他手裡。」

「?!」

家光這一表態,不僅讓秀忠大為愕然,連幸松亦是意外不已。

可家光依舊帶著一副心意已決的模樣,繼續對秀忠說了下去:「我會循著時機,一步步將他提升為堂堂大名,他的未來就由我家光來負責吧!」

家光這些話表面上是在向秀忠允諾,實際上卻意在同時向幸松表態和約定,以培養和穩固一名對他忠心耿耿的親族大名。

這些不動聲色的布局產生了極為顯著的效果。

幸松滿腹感激地憋著眼淚的反應,既讓秀忠更加疼愛,又令他加倍忐忑不安了起來。

擅於權謀與治理的秀忠,從家光對幸松的偏愛與扶持里,察覺到了一個無法逆轉的事實:

那就是家光已然捨棄了忠長!

他正是出於想讓秀忠安心和轉移注意力之目的,才特地將幸松召到江戶城來,併當著秀忠的面許下了保幸松一生榮華的約定。

發現到家光心跡的秀忠頓時五味雜陳。

秀忠邊按著家光的手感謝「那就拜託將軍好好照顧這孩子了」,邊滿不是滋味地惦念著遠在甲斐的忠長該有多麼凄清寂寞。

這種矛盾且痛苦的心情,逐漸消耗並透支著秀忠身心,並最終引發了病痛纏身的癥狀。

儘管家光苦心安排幸松登城,確實在短暫的時間裡撫慰了秀忠,但在過了既定期限后,卻導致他越發思念和惦念起忠長來。

這個嫡次子從小在他眼裡肆意生長成俊秀靈敏的模樣,被他和阿江與培養成了能力超群的大名,卻恰恰因為會對幕府和身為將軍的兄長造成威脅而被軟禁。

從大局考量,秀忠反覆告訴自己這個決定完全沒有錯。

但從私人感情、尤其是親情上出發,寬赦忠長日益成為他的一個心結。

這個心結無法解開、不能向家光訴說,促使他病情越發嚴重,縱然換上再多御醫也不見好轉。

寬永八年(公元1631年)十月,保科正光在信濃國高遠城病逝,享年71歲。

家光將正光座下的三萬石領地交給幸松繼承,兌現了自己的約定,將三弟提拔成為大名。

幸松自此改名為正之,官位為肥后守,並如家光所期望的成為守護在他身邊的親族大名!

為兄長家光忠心不二、至死也在捍衛兄長宗家周全的保科肥后守正之,自此登上歷史舞台!

一切都在照著家光所規劃的方向進展,除了秀忠的病情以外。

無論家光動用了多少名醫診治,都未能挽回秀忠每況愈下的病情,接近年底時秀忠就更是病入膏肓了。

家光一派的御醫關口德曾在問診后,私下對他透露:「大御所大人的癥結在於心病,若心病未消,病情恐難好轉。」

家光聽懂了關口德的言下之意,但身為現任將軍,他亦有他的難言苦衷——

為了幕府的穩定、以及天下之安泰,他實在無法對忠長作出任何寬赦。

既不能出面否決家光決策、又無法放下忠長不管,心理的煎熬就這樣摧毀了秀忠與病魔搏鬥的意志,並迫使他踏出為忠長求情的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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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江戶幕府當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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