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翁婿相見
裴明紹頓住腳,約莫過了片刻,才繼續前行。
司空道等在藏書樓外,見裴明紹過來,微微點頭便獨自進入樓內。
連司家二子皆被擋在門前。
未來的翁婿二人前後腳停在三樓。
一眾層疊胡亂堆砌的書夾子里,擺著張長桌。
兩人隔桌而坐。
「這些都是當時參宴眾人的名冊。」司空道指著一地泛黃的書卷道:「這些是當日御膳司送進宴席的各種膳食和點心造冊,這些是內務司記錄的宴席間往來人員檔案。可謂說,凡是卿兒那日宮中能接觸的人、物、事都在這裡。可我卻揪不出背後想要害我卿兒的黑手!」
「既然做出此事,想必是不怕司相徹查。」
裴明紹眼底風雲變幻,可瞬間卻又化為烏有。
「哼!可是他們沒料到,司某背後還有你這張王牌。當日害我卿兒的,必叫他百倍償還!」司空道憶及此事,渾身止不住顫抖。
彷彿司卿卿倒在血泊中的場景就發生在眼前。
「若非卿卿機敏,服下碧盒子,化了七分毒,只怕早已撒手人寰。」
裴明紹緊握拳頭,半分不松。
司空道擦乾眼角淚滴,朝裴明紹看去:「你是不是要問,三年前的舊事,為何今日重提?」
「司相言明。」
「卿卿中的是合巹散!」
司空道壓低聲音,惡狠狠地道。
裴明紹眼底厲色鋒芒再也難以掩蓋,連坐在他對面的司空道也暫避鋒芒。
只是他很快低頭飲涼透的苦茶,再抬眼已是風平浪靜。
合巹散。
此葯極烈,唯合歡可解。
受此葯烈火焚身,白骨生根。
非常人所能忍。
司空道聞言,沉聲道:「宮中姒官已驗過,我兒無恙。」
裴明紹已經握緊拳頭,咬住后槽牙。
腦海中憶起初次見面時司卿卿柔弱模樣。
當年裴家蒙難,滿門險遭殺身之禍。只有時任兵部尚書郎的司空道接連上書,請上恩徹查糧草貪損一案,還裴家清白。
這是其一。
其二是西北軍與兵部素有不睦,彼此牽制。
這一點司相功不可沒。
其三隻有裴明紹自己知道。
「婚後司姑娘先隨我駐紮西北軍中,等京中事了,司相再行接回。」
「接回?裴大人難不成是瞧不上小女?」
「裴某知道,此乃司相權宜之計。藥王孫伯仲曾出現在西北。此毒怕只有藥王能解。」
裴明紹毫無私心,就事論事。
司空道打量著他,挑眉問道:「若是此毒無解,京中事敗,我兒可有活路?」
裴明紹心中一凜,司空道是在託孤。
「岳父放心,有我一日,可護卿兒無恙。」
司空道點點頭,像是放下心上千斤重擔。
「去留園見見小女,免得大婚那日嚇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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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園外。
裴明紹卸下身上鎧甲,換了身墨青長衫。
等人通傳后再行進園。
盧氏也在。一來是想見見這位未來的姑爺,二來擔心司卿卿發病嚇到裴明紹,誤了這樁婚事。
司卿卿正坐在荷花池旁的軟榻上繡花。
端看著與尋常閨中女子並無不同。
她本是生得嬌艷,卻突逢變故,心性孱弱,反倒將明艷藏了起來,多出幾分溫軟和娟秀。
細長眉眼低垂,尋著針腳綉著並蒂蓮下鴛鴦成雙,渾然不知身後有人靠近。
「卿兒。」
盧氏輕喚一聲。
司卿卿回頭,見到阿娘展顏一笑,可又瞧見面生的裴明紹,拘謹得收起笑容,垂首站立。
她雖然憨傻,可也知道留園不是尋常人進得來的。
又是阿娘領著,必定是那人了。
她微微福下身子,聲音又輕又軟地道:「卿兒見過裴大人。」
裴明紹微怔,袖中攥緊的手稍稍鬆開,笑著問道:「司姑娘見過裴某?」
「不曾見過。不過阿娘給我說過,裴大人今日回京。」
「是嘛?」
「嗯,不過阿娘沒說裴大人長得這麼好看,跟廟會上的神仙似的。」
司卿卿說完,便再不看他,又低下頭旁若無人繡起手中帕子。
盧氏見司卿卿不排斥裴明紹,心中稍安。
「自打那日這孩子救活半條命后,便成了這副模樣。裴大人,卿兒以後就託付給你了!」
盧氏說著,竟欲拜下。
裴明紹不便扶起,只得側開身子道:「裴某得了司相的信才知此事,不知當時為何不請藥王……」
盧氏聞言,掩面而泣。
旁觀婆子接話道:「當日聖上大怒,秘密處死一批人,京中宗親官宦,凡那日參宴者生死斃命或偶然失蹤不計其數。我們老爺也是怕牽連裴大人和姑娘。」
盧氏瞪了婆子一眼。
「裴大人,小女這半年鮮少發作,可以防萬一,這幅藥方是藥王門下大弟子親傳。雖不根治,也能緩解續命。」
「這些人都是小女跟前伺候的。萬一發作,她們知道該如何處置。」
「小女自打事發,不曾出留園半步,成婚後,若有不妥之處,還望裴大人多行擔待。」
「還有一事,這...這...」
盧氏看了眼裴明紹身後跟著的副將。
等人離開后,只有盧氏身旁的婆子。
盧氏壓低聲音道:「裴大人,還有一事,懇請裴大人諒解。」
「夫人請說。」
「這,小女與裴大人大婚後,先不可同住,這...小女有恙在身,做母親的這點乞求,裴大人能理解嗎?」
盧氏一雙淚眼下,半是試探,半是打量。
裴明紹神色自若,眉眼裡的陰冷一閃而過:「裴某即刻傳信回西北,將留園挪去便是。」
盧氏立馬笑了。
心想,不愧是夫君挑選之人,有這般氣度,想必也不屑沾染一個「傻子」。
裴明紹望著盧氏眼角溢出來的笑意,眸中的陰冷愈甚。
盧氏得到滿意地答覆,便未多留。
裴明紹假借探訪留園風光,由兩個婆子和粗使作陪,留在留園內。
待盧氏消失在門扉后,方才一直不曾吱聲的婆子突然跪倒在地:「請裴大人降罪!這些日子老奴探訪數次,皆無法得知當年春日宴所發何事,司姑娘身重劇毒,老奴實在無力回天。老奴愧對大人,今只有以死謝罪!」
說著,便揮掌朝自己胸前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