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里紅妝
裴明紹雙親駕鶴,族親中由兩位堂叔登門,銀千盛,帛百匹,頭面首飾無數,成對鴛鴦有九對,又是酒水和糧油,竟是將梁京城和西北的風俗佔了個全。
聲勢浩大,毫不露怯。
觀禮百姓心裡不免泛起嘀咕,莫不是這司府嫡女並無隱疾。
司卿卿艷名在外,怕不是司府以此為由頭免了不相干求娶叨擾。
如今跟裴家結親,雖是低嫁,可如此一來,司相在朝中更是風生水起,連西北軍也納入麾下。
可這盛極必衰之事,難道司相大人不曉?
外頭傳言愈甚,司府毫不在意,除了每日入宮見駕,司空道時不時請裴明紹入府議事。
大梁民風開化,倒也有婚前親人不得見的說法,可裴明紹毫不在意,以丈量留園地皮為由,每日總在園內轉悠。
一來二去,倒也跟司卿卿熟稔起來。
慢慢也算觀察出司卿卿每日作息。
若是晴好天氣,便在廊下或湖畔繡花,只是從不曾綉完一匹。若是雨天,人便精神不濟,窩在榻上或者靠在床邊讀書。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倒也好哄,街頭巷尾的驢火燒和糖炒栗子皆為歡喜,四和話本冊子也讀得起勁。但凡給予的,她甘之若飴。
直到,某日,裴明紹越過窗棱,將一包咸香瓜子仁小心放下。
正在翻書的司卿卿,忽然面色漲紅,將手中的畫冊藏於身後,十分惴惴不安的低聲道:「裴…裴大人!」
裴明紹極少見她如此憨態,多數時候總是淡淡地,竟生了逗弄她的心思。
「看什麼,這麼出神?」
「沒…沒什麼?」
司卿卿連連後退,瞪大著眼睛,一張臉紅得如同身後的羅帳。
「嗯?」裴明紹見她露怯,才掩下捉弄她的心思道:「這幾日不得來見你,你身子可好?」
「好。裴大人忙得很,不必日日過來送我吃食。」
「若是我願意呢?」
裴明紹說完,雙目似箭,牢牢鎖在她身上。
「若是裴大人願意,日日亦可來見我。」
司卿卿繞不過來,只順著他的話道,說完面上又飛起兩朵紅霞,甚是好看。
「好。」裴明紹點點頭,眼神示意她露出邊角的畫冊,也不明說,甩手走了。
匆匆趕來的畫扇捂住胸口忙道:「姑娘,這冊子閑暇看看就是,這白日天里,怎麼怎麼……」
畫扇不敢多說,只見司卿卿眸中沾淚,躲進內室。
徒留地上那本泛黃的畫冊,羞得畫扇取出帕子緊包裹起塞進書架之上。
梁京城裡傳的沸沸揚揚時,絲毫沒有阻撓司裴二府婚儀進程。
三月二十四日大婚,太子爺楊穆瀟奉梁帝口諭,前往司府觀禮。
一同前來的,還有太子側妃燕氏。
楊穆瀟生性陰柔,模樣娟秀,酷似先皇后蕭氏。
燕氏倒是生性爽達,貴為東宮側妃,卻與尋常販夫走卒談笑風生,十分平易近人。
梁京城中曾有傳聞,說這東宮太子妃本是司卿卿的。於是虛長太子爺三歲的卓貴妃侄女燕氏只能進東宮為側妃。
可豈料,司卿卿抱病一耽擱,如今太子妃自己做不成,倒是耽誤了燕氏。
難為燕氏不計前嫌,還親自登門祝賀。
司卿卿早早化了妝坐在房內,她餓得厲害,卻尋不見畫善。
房裡除了她自己,只有兩個守門的粗使婆子。
說是怕人衝撞進來,嚇到司卿卿。
她從早上睜眼便滴水未進,如今已是餓得兩眼昏聵,坐立難安。換做往日,決計不會出現此事。今日婚禮,前院迎來送往賓客眾多,難免忽視留園。
盧氏更是一早過來吩咐,留園有事千萬不可驚動前院,又吩咐人將司卿卿雙手雙腳捆在椅子上,免得驚擾貴客,生了差池。
甚至塞了嘴巴,也是怕她呻吟出聲,叫眾人難堪。
於是,等盧氏端了碗紅棗銀耳羹進來時,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待鬆了手腕子,接過羹湯一勺接一勺下肚。
盧氏撫摸她肩頭道:「若是你打小便這般乖巧,阿娘能省多少事。」
待司卿卿喝完,又補了妝容,前頭正簇擁著新郎官進來搶親。這留園才熱鬧起來,丫鬟婢子如流水般穿梭。
畫善急忙跑到司卿卿跟前,急得直擺手卻也無可奈何。
眼見著鬧哄哄的人群進了內院,裴明紹一身大紅披掛,被幾個副將簇擁著來到紅帳前。
司府早已有令,不許胡鬧。
可裴明紹將人背在肩上便察覺到不對勁。
燙。
那種骨子裡快要燒著的熱度。
她不安分地扭動身子,白皙的手指緊緊扣住他的長衫。
裴明紹給身邊人使了眼色,幾位副將護著他出了內院,只要上了花轎,一切都不是事。
可忽然,去路被人阻了。
楊穆瀟領著十來個府兵提著去矛長桿擋在路中央,指著裴明紹道:「聽聞裴將軍身手了得,想必過這龍門陣輕而易舉。」
他的話雖然是沖著裴明紹,可眼光卻片刻不曾離開他背上的司卿卿。
焦灼。
不舍。
甚至還有著濃厚的佔有慾。
裴明紹皆看在眼裡。
「新姑爺,這新娘子的腳可不能落地哦!」
裴明紹毫不在意,將司卿卿轉抱為背,空出雙手,扯下胸前大紅團花抖散開將懷中人緊緊纏在背後。
裴明紹怕紅蓋頭擋了她呼吸,指尖挑起一角移開些許。
只見她面色慘白,大粒的汗珠順著眉毛落下,雙眼緊閉,口中塞著紅布條。
他回首掃掃視一眼,只見盧氏面色含笑,幾分不舍幾分焦慮,如假包換。
可她還是燙。
像是抱了個火爐在懷中。
裴明紹不再等待,提氣飛身落入陣眼之中。
觀者紛紛叫好。
只是心底猶疑,不解太子爺這是唱得哪一出?
裴明紹伸手,自有人拋出長桿與他,腳下生風,見招拆招,不過一盞茶功夫已然破陣。
破陣后,他回身看了眼楊穆瀟。
眼神並無多少恭敬。
只有西北獨狼的狠和厲。
司卿卿被送上花轎時,已經神志不太清明,渾身濕透,如同水中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