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以身渡葯
遍尋不著她貼身婢女,裴明紹從袖口取出解毒藥丸,只是她雙唇緊閉,如何也喂服不進。
千金一粒的解毒聖葯,零落掉在花轎縫隙里。
裴明紹心一橫,自隨從腰間自扯下酒壺,躬身鑽入花轎內,就著些許酒水,親口將藥丸喂服送下。
司卿卿雙唇冰涼如雪。
順著溫熱不斷索取探究。
如吊腳的樹樓,攀附在他身上。
饒是裴明紹老僧入定,也幾乎亂了方寸。
轎身晃動。
似拉扯推動。
原本裴明紹上轎,已是讓眾人議論紛紛,如今新婦尚未進門,裴家大公子如此登徒子行徑,實在為人不齒!
加之司卿卿美名在外,曾是大梁第一美人。
如此這般糟踐,實在難以叫人消氣!
圍觀者中,立時有人叫罵。
未成兩句,便被西北軍中校尉推搡著揪出人群。
楊穆瀟見司空道作壁上觀,毫不在意,心裡怒火愈甚,不顧燕氏暗中阻難,上前一步厲聲道:「怎麼,小小的西北軍,也敢在京中生事?當真這朝中無人?」
司空道長鞠及膝,行了大禮,陪笑著道:「太子殿下,今日小女大婚,此人信口雌黃,辱我新婿在先,是家事,與西北軍何關之有?太子爺為其出聲,便放了此人罷了。只是,莫要傷了軍心。」..
司空道揮手,那校尉毫不猶豫鬆手,將人丟出人群外。
眾人不知,何時開始司空道在西北軍中已有威望。
裴明紹以真氣渡葯,直到她徐徐轉醒,才將她扶端正坐好,欲從轎中退出。
見半截衣袖被紅袖素手緊緊拉住。
司卿卿媚眼迷離,望著他低聲呢喃:「多謝,裴大人。」
她極力展顏輕笑。
可到了唇邊,苦意叢生。
竟落下顆顆淚珠。
裴明紹不發一言,伸手將她眼睛捂住,慢慢退出花轎。
一簾之隔。
外間有司空道坐鎮,已然恢復歌舞昇平。
是梁京城開年最熱鬧的婚宴。
婚轎未起,宮中流水般的賞賜紛沓而至。
先是梁帝,賞萬金送嫁,御賜西北邊塞皇家庭院一宅,特允司卿卿可隨軍戶遷往西北,不必苦守梁京。
大梁好人質。
尋常邊關守將,皆不可攜眷隨軍。一來防止反心,二來以此為質,互相牽扯。
可司裴兩門親事,是過了御口,可見帝心是想著裴家的。
有梁帝開場,各宮及內務,京中達官顯貴,無不賀禮堆疊。
如此風光,幾欲蓋過前年端慶公主大婚。
十里紅妝。
千人送嫁。
司相疼惜幼女,連留園裡伺候的丫鬟婢子連帶身契一併填入嫁妝之中。
上百來號人,也不知裴府如何安置可養得起。
畢竟還有個不成器的叔子。
梁京城中,瞧這十里錦繡,都道司卿卿這是低嫁。
司府這個姑娘,可是當作未來大梁皇后培養的。
結果可惜,便宜了裴府的小子。
不過眾人說歸說,笑歸笑,腳下步子未停,浩浩蕩蕩跟著花轎去裴府討杯喜酒喝。
熱鬧是鋪天的。
倒是沒有人察覺,新娘子不曾拜別雙親便被裴明紹抱上花轎。
這在大梁,是不合規矩的。
十里紅巾招展,西北軍歸京數百人,沿途高舉軍旗,迎司氏入府。
裴府是舊宅。
裴家當年亦是是京中顯貴,三代曾有從龍之功。只是受人蒙蔽牽連拖累,被抄沒家產,只留此處祖宅。
如今裴明紹不在京中,也只有裴恩諾住在此處。
雖是次子,倒也佔了主宅。
雖奉召修繕,可到底不比司府寬敞。
前後三進院落,花轎直接抬進最後一間院落。
門口有西北軍沿途護衛,除了司卿卿跟前伺候的,尋常人進不來。
連進出伺候的婆子也會被多加盤問,清點人數。
往來行走除了司府跟來的,也有裴府原先伺候的。
裴府的謹小些,當你得主兒,倒是司法陪嫁的婆子,仗著司府有些臉面,竟對西北軍吆喝起來,前頭還在熱鬧,後面已經吵得不可開交。
先是婆子欲開箱清點嫁妝。
西北軍得令,說明日便要出關,不必拆了再裝,不願多此一舉。
司府婆子不肯,說這些都是司府的東西,如何做主也是司府的人說了算,便欲藉此生事,言語激動,屢有推搡。
西北軍軍令森嚴。
一來不得誤傷百姓。
二來軍令如山,容不得半分質疑。
你質疑軍令,便是起了謀逆之心。
兩廂權宜之計,只能將婆子先轟走,加派人手守住東西兩側廂房。
這叫那幾個老婆子如何忍得住!
竟然你推著我我拉著你,作勢鬧到司卿卿跟前。
這事還得從司卿卿出事後說起。
原先跟前伺候皆有盧氏一手調教,知禮數懂輕重。可春日宴之後,眼見司卿卿難成大事,她又失了心智,慢慢留園由著盧氏縱容得越發沒了規矩。
遑論從前留園是司卿卿的私宅,約束極為森嚴,稍有違規違紀便直接轟出府去。
可如今,盧氏雖明面上親親寶貝地叫著,可有多少真情實感,府里除了司空道自閉雙目外,誰不是清楚明白。
人痴傻,又種了那般難以啟齒的毒。
雖宮中姒官作保,搞不好早已是殘花敗柳。
事發之後,無一人出頭允諾,連從前紛沓而至求親的也漸漸沒了聲音。
與其在她身上下功夫,不如抬抬那幾個庶生子的丫頭,皮相雖不及司卿卿分毫,若萬一能有個入了楊穆瀟的眼,未必不是美事一樁。
這盧氏,原是極為疼愛司卿卿的。
曾幾何,也寶貝得如同眼珠子似。
只是人心會變。
便是這幾年磋磨她,愛女心切的司空道也不曾察覺,反倒是寬慰她,裴明紹是個好歸宿,邊疆悍將,總能護得住司卿卿!
可盧氏要的不是悍匪,她要的是京中繁華富貴。
梁帝遲暮,這楊穆瀟一旦登基,司府的好日子也到了頭。
這一點,她比誰都要清楚,她要的是百年繁花。
如此,留園裡,那些齷齪,她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半是泄憤,半是焦灼。
叫那些婆子們滋生起誰是主子誰是丫頭的錯覺,竟也帶進了裴府。
若裴明紹是個狠角色,留著給他收拾。
若他不是,這門親事結完也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