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幻境
「朱先生常年駐守西北軍，怎麼會突然來了梁京城。」
司武陽客氣問道。
他對這位傳聞中，玄之又玄遠比內庭祭祀要神通廣大的道士，十分敬畏。
他話音剛落，便被盧氏拉住衣角，狠狠瞪了一眼。
朱壽裝作沒有看見，繼續道：「自然是奉命行事。怎麼，司二爺對在下行蹤有興趣？在下住在寧國路西口福旺酒樓旁的廂房，司二爺隨時可去盤查。」
「不是，在下不是這個意思。」
司武陽急忙擺手道，他純粹就好奇，加上對這些玄學東西敬畏有加。
「朱老爺莫要與見怪，我二弟幼時得一本風水秘書，鬧過一段時間要出家的。他對朱老爺純粹是敬仰之情。」
司乾承拱手道。
朱壽聽聞此言，忽然起身，不過眨眼之間，人已經站在司武陽身前，他伸出猶如老樹般乾枯的手掌，緊緊捏住他的下顎，不斷轉動他的頸部后，又如開始般忽然鬆開，退回座位。
盧氏正欲發作。
上頭的司空道忽然緊張起來，低聲問：「如何，我兒可有根骨？」
朱壽看了眼司卿卿，低聲道：「先天不足，但尚可改命，亦可流芳百世。」
司空道拍腿道：「這，朱，朱老爺，可願收我兒為徒。不求其他，只望他學些本事，免得荒廢一生，真成了旁人口中的廢物一個。」
「在下不收徒。不過可贈司二爺一本書，明日午後，司二爺可來寧國路西口福旺酒樓旁的耳房中自取。」
司武陽一聽，樂得露出一口大白牙，連連道謝。
「老爺，您看，人家根本不屑收武陽為徒呢。依妾看來，你這般上趕著不大好看呢。還是說，這位朱老爺，並無甚本事傍身，怕漏了出來才不肯收武陽吧。」
盧氏依舊陰陽怪氣。
她自從將司卿卿嫁入西北后，總算在府中過了些逍遙日子，司空道也不時時尋她不痛快，幾房姨娘也拿捏得住，就是這兩小子不得安生的。大的放著好好的閑散親族，偏要入翰林院，小的除了求道成仙外，倒是跟太子爺私交甚好，也最叫她滿懷期望。
「夫人，這位是？」
朱壽似是猜看見她這位婦人，扭頭問司卿卿。如此舉讓盧氏甚覺無理，立時漲紅了臉，正欲發作，司武陽卻笑眯眯地道：「朱老爺不認識，這位是我母親。」
「哦，原來是尊夫人。」朱壽看著司空道，似是有些不忍般道：「既然司相夫人懷疑在下本事，我若不稍展威風，恐怕有辱裴將軍的威名。」
說完，不等眾人開口，他緩步行至正廳中央，待青禾跟楚蕭將四周的帷幔落下，整間屋子只有司卿卿面前一盞燭燈隨風搖曳扇動著微弱光芒。
朱壽朝司空道拱手道：「在下前幾日替一僕婦謀算出路，偶然得一幻境。雖是幻境，卻實在有趣，可請諸位一觀。」
「我當是什麼稀世寶貝，原來是個奴婢！再說幻境，呵，不就是騙人的把戲。老爺，妾身這就不作陪了。」
盧氏起身要走，被朱壽抬手擋下。
「司相夫人留步。請司相夫人一觀，這僕婦說來，與夫人還有些相識。」
「哼！司府多少僕婦，焉有不適的。」
「然非也。此僕婦乃東宮側妃跟前的老嫗，因太子被禁足，燕氏子嗣不保，橫生二心，想另謀出路，才將此幻境交由在下，代為一窺。司相夫人，當真不看？」
盧氏臉白如紙，她顯然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她此時再想走，已然是不能夠，像是被什麼牽扯著腳步，她緩緩坐回座位，連想張嘴說話已不能夠。盧氏驚慌不已，眼巴巴地望著司空道，奈何司空道一雙眼睛只停在朱壽身上，連兩旁小兒亦是不曾轉首，只有司卿卿在晦暗不明的光影中，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瞧。
盧氏渾身發涼，她甚至不敢去看司卿卿的眼睛。
只是她移開目光才稍稍喘息。
司卿卿理理自己的外袍，像是沾染了什麼不潔的髒東西，在她身後，青禾與楚蕭猶如左右護法悄無聲息地站在她的身後。
隨著一聲令下，府兵及老婦皆背過身去。
朱壽將隨身所帶的酒葫蘆輕放於矮几之上，拔出原木塞，只見少量黃酒緩緩自瓶口溢出，傾灑在桌面上，猶如扇形。
黃酒芳香四溢，卻自帶凌厲的寒氣，讓人猶如置身冰川之上，忍不住瑟瑟發抖。
司卿卿下意識攏起衣袖，再抬眼時，人已經出現在熱鬧擁擠的街頭。她愣了片刻，見朱壽在一旁抱腹而立，雙眼眯成一條縫隙，看著她道：「夫人莫怕，這裡便是幻境。夫人可隨我前去。」
「旁人呢？」
「哦？你是說司府其餘眾人，自是具在幻境之中，只是心中所念不同所思不同，眼睛看到的自然不同。夫人，請。」
朱壽說著推開街巷中一處虛掩的門扉。
司卿卿方才走進，門自身後合上，四下是墨般的黑，卻隱約聽見人微弱的呼吸聲。
「大人？大人！」
司卿卿朝著聲音傳來之處，伸手去摩挲。她心裡明知道此時的裴明紹遠在桑榆，更不可能出現在京城之中，難道這幻境之中，連人的觸覺都是真的？
果然，她摸到了盔甲。
冰涼，透著血腥氣，她只是貼近，彷彿千軍萬馬的咆哮聲在耳邊嘶鳴，她顫抖著身子，幾欲站立不住。
忽然，一點星火自眼前亮起，如炬像她面龐掃過。
火燭之下，是裴明紹那張略帶滄桑的臉，青色胡茬下微微有些發白的唇色。
頃刻間，司卿卿近日來所有的委屈猶如排山倒海一發不可收拾。她撲向裴明紹的懷中，嗚咽著哭出聲來。裴明紹手足無措，只得將她緊緊攬入懷中。
不料懷中人猛拍他肩頭，鬆開時，司卿卿鼻音甚重地道：「大人。」
裴明紹身形一僵，攬住她後背的手輕柔摩挲至腰間，暗啞地聲音問道：「嗯？」
司卿卿揉著眼睛，指著他鎧甲上的鉚釘，伸出手指戳了戳道：「這個。」
裴明紹知自己想岔了，調整呼吸后改攬為抱，將人放在腿上坐好，下巴抵在司卿卿的肩頭，將她抵在身前，司卿卿愣住掙扎著扭動身子。
「別動！」
裴明紹咬牙切齒。
「大人！」
司卿卿回頭朝他狡黠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