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巧姐兒

後記

六巧姐兒

武正元年八月初七下午，大明宮，御書房。

「李愛卿，這次恩科鄉試，都準備的怎麼樣了？不會有什麼亂子吧？」周陽放下手中的摺子，點點頭向文教方面的分管閣老李勉問道，「朕可是聽說，市面上很有些『抵制』的消息呢，如今距離正式開考沒多長時間，考生報名可有影響？」

「請陛下放心，些許敗犬狂吠，豈能影響到朝廷大政？」李勉毫不猶豫的躬身回答，他是李虹的親二哥、整個李家實際上職位最高的人，在文官方面忠誠度絕對能排前幾，「今歲恩科鄉試的考生報名不僅沒受到影響，還增加了近兩成。」

「朕要求的額外加考一門算術和一門歷史呢？」周陽接著問道。

「有五月份文教部緊急編印下發的教材打底，市面上雖有不少怨言，但並未影響到實際報名。」李勉笑著答道，「說起來，朝廷如今連續兩年加開恩科，士林之中還是感謝皇恩的居多。」

「那就好。」周陽這才點了點頭，隨即看向一眾政務院閣老、尚書說道，「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今天下午，朕專門只留下你們政務方面，打發走了樞密院的人，就是為了給你們留面子，朕今日就直說了，這次流傳的所謂『抵制恩科』消息，朕不滿意，很不滿意！

大周朝沒有以言罪人的規矩，這話不假，可也沒說讓人毫無底線的到處放屁，李愛卿，如果朕的消息沒錯，這次所謂的『抵制恩科』流言，叫喚最歡的就是翰林院和國子監吧？怎麼，深受皇恩不思報效，還給朕添堵，這就是你們讀書人的『規矩』？」

「微臣知錯！」一眾文官齊刷刷流著冷汗躬身行禮。

「哼！」周陽起身走到一眾文官身前，直接將站在上首的林如海扶起，卻沒搭理其他人，邊走邊接著說道，「覺得朕得位不正，不想伺候對吧？朕就成全他——李愛卿，一會兒走的時候，朕會讓人給你一份名單，如此不知感恩、不明大勢的廢物，朕養著浪費餉銀薪俸嗎？讓他們滾回家去繼續窮酸好了！」

「陛下，這——」李勉臉色巨變，「不過是一些年輕人的書生意氣，陛下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申斥甚至庭杖懲戒警示即可......」

「然後呢？給他們一個『直言敢諫』的名聲，讓他們『享譽士林』對吧？」周陽冷冷一笑，不屑的說道，「不就是『暴君』的名聲嗎？朕無所謂，難不成還有人有膽子說什麼『史筆如刀』？那朕也不介意做一次漢武帝，讓他好好漲漲記性！」

漢武帝對史官的態度如何？挨了宮刑的太史公了解一下！

「陛下息怒！」林如海趕緊說道，「歷朝歷代有所變革的時候，些許流言反對在所難免，老臣相信百年之後，必會讓天下明白陛下的苦心；就是在明年恩科會試中加考工科的做法，在眾多考生見識過火器與機械的威勢后，想必也能理解。」

「但願如此。」老丈人的面子不能不給，周陽這才點點頭，示意這幫文官不用再弓著身子了——他已經下旨廢除日常跪禮，除了一些皇家大規模活動，任何人不用再向任何朝廷官員下跪，有誰膽敢受禮的，一律按照「僭越欺君」處理，「除了這個之外，金陵那邊傳出的消息也都知道了？」

這話一出，整個御書房瞬間一靜。

四月中旬，樂善郡王次子到江南遊玩，此後再未返回；五月初，樂善郡王親自到宮中拜見，請求全家赴金陵拜祭三代先王，得到允許后很快離京，到現在已經嚴重「超期」，但宮裡也好、宗人府也罷，至今沒收到請罪或者申請「續假」的消息。

倒是從六月下旬開始，江南陸續流傳某人「得位不正」、「包藏禍心」、「貪花好美」、「心性涼薄」、「重用武夫」、「鄙薄士林」等一系列「罪證」，七月中旬又有「太祖嫡脈」、「嫡傳正支」一類傳聞開始到處傳播。

有意思的是，金陵乃至江南、長江下游地區如此勁爆的不怕死傳聞，偏偏就近的錦衣軍十幾處衛所至今沒有消息傳來，周陽的消息全部來自於內務府以及永昌公主的上報，一起報上來的還有私鹽遍布的事情，再就是大冶方面消息，鐵貨的銷售有些「定向」。

「不知陛下的意思......」眼看一幫文官沒人敢說話，林如海苦笑著問道。

「李愛卿，本次恩科鄉試報名，江南方面情況如何？」周陽卻沒接林如海的詢問，轉頭向李勉問道。

「這——」李勉表情一僵。

「說吧，朕又不可能因為這點兒事情處置你。」周陽澹澹說道。

「......不足往年三成。」猶豫了片刻，李勉無奈說道。

「而且都是寒門或者貧困子弟，基本沒有各大家族的子弟對吧？」周陽冷冷一笑，直接點出了核心，「這是準備侍奉新君、爭取位置了——倒也不錯，金陵本就是大周開國都城，如今再次成為『首義之地』，合情合理。」

「陛下，這些悖逆之輩枉顧聖恩，確實罪該萬死，只是這次參考的江南考生......」李勉趕緊說道。

「放心，朕雖然喜歡斬草除根，但也從沒有盲目株連的做法習慣。」周陽無所謂的說道，「也不妨告訴你們，江南不太平、樂善郡王一家不老實的消息，朕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這次能夠如此輕鬆的離京，也是朕專門安排放行的。」

整個御書房中一干文官全都僵住了。

「陛下的意思是——」林如海嚴肅問道。

「自這個月月初開始，內務府已經逐步撤出了江南地區全部骨幹力量，留下的都是本地招募的幫工。」周陽澹澹說道，「鹽貨供應也逐漸減少，月底就會停下，一同停下的還有整個江南南貨收購及出口，包括絲綢、稻米等傳統強項。

津門鎮水師陸續派出了約三十艘內河戰船，沿長江前往九江府『駐訓』，而且派出的全是火器化精銳，所有戰船均為配備十斤艦炮的三百到四百料新式裝備，另有一個團營的陸戰隊隨軍進駐，只不過他們調動的消息全是秘密的。

另外，琉球水師主力已經抵達松江外海，就駐紮在不足百里的一處小島，包括四艘兩千五百料、八艘一千五百料戰艦在內，另有三千陸戰隊隨同出發，這些戰艦光是三十斤以上重型艦炮就配備了兩百門以上，沒錯，就是給金陵城準備的。

京營十二團營中的六個，也就是接近三萬五千火器精兵，已經從本月初進入戰備狀態，內務府海運船隊也準備了充足的運輸力量，分別停泊在津門港、威海衛和旅大港，保證間隔一天將這六個團營分三批運往江南。

樞密院關於這次調動的消息只到侍郎一級，甚至已經調動的所有兵馬，除了團營千戶以上軍官，其他人全部全封閉留在軍營，任何有膽子違令亂跑的人員，一律先處決再審查；所有單位備齊三月給養和五個基數彈藥，你們明白我的意思了？」

這一次，文官方面全都冷汗直流。

「啟稟陛下，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調動，微臣有權知曉。」財政口分管閣老嚴宇硬著頭皮出列，「至少這麼龐大的糧餉消耗，微臣必須親自審查了解，財政部今年雖說收成大漲，想要應對如此龐大的支出依然捉襟見肘。」

「不必了，內務府已經安排妥當，朕不擔心無法回本，江南富庶天下皆知，絕大多數的世家大族都參與了此事，賺個十倍八倍還是沒問題的，這麼掙錢的買賣，朕就不再分賬了。」周陽澹澹看了嚴宇一眼，「朕這次的兵力調動確實違反了規矩，如此龐大的調動按理說應該知會政務院侍郎以上官員，但事出有因，朕在這裡道個歉。

不過，嚴愛卿既然開口，朕也不得不解釋一下，你說財政部無力支應？這是實話，至少理論上應該隨時準備的通州、唐山、臨清等京畿區域六處戰備糧倉中，實際存糧不到賬目上的兩成，嚴愛卿最好查一下，查不清也無妨，朕會讓錦衣軍協同梁愛卿幫著查。」

「微臣知錯！」嚴宇嚇得差點兒跪下。

「好了，剛才朕交代的事情，都不屬於保密範疇，各位儘管往外傳播。」周陽澹澹掃了一眾文官一眼，嚇得他們全都躬身看向地面，一個敢說話的都沒有，「現在也快到吃完飯的時候，朕就不留你們了，回去好好休息——還有什麼事情嗎？」

「臣等告退！」文官們還能說什麼？

「林大人留一下。」周陽擺擺手示意他們滾蛋，臨走又交代了一句，這才擺擺手示意林如海跟上，兩人一起穿過後面的交泰殿，向鳳藻宮走去。

這邊，文官們全都心事重重的出了御書房、大明宮，一直到門口都沒人說話，顯然是都在消化剛剛得到的消息，他們大部分其實都不老實，雖然不至於完全背叛，但兩頭下注本來就是這幫人的「祖傳技能」，只是現在來看，他們需要好好考慮了。

「李閣老，還請留步！」正考慮間，一個女聲突然打斷了他們的思考，一名宮禁女衛攔住了李勉，「這是陛下交代、專門交給李閣老的名單，請大人收好！」

「勞煩姑娘了！」李勉無奈一嘆，接過了那份材料；女衛也沒說話，點點頭轉身走人。

自從搬到皇宮后，周陽就正式下令，徹底廢止太監，宮廷防務由外圍的御林軍、中層的大內侍衛和內宮的女衛負責，最後一支其實大部分都是象徵意義，只有少數算是真正的防衛人員，這一點讓朝廷各方全都表情古怪，卻罕見的沒有多說。

「李閣老，這也太......」分管執法審查的閣老梁博看看那厚厚的一疊材料，面露苦笑說道，「若是老夫記得沒錯，翰林院加起來也就不足百人吧？這份名單要是真的執行下去，就算是沒有全部清空，怕也剩不下幾個了。」

「聖意如此，我等又能如何？」李勉稍微一翻就和梁博一起苦笑，「只是，如此大的處置，恐怕少不了梁閣老幫忙，我們恐怕需要好好商量才是。」

「李閣老說的是。」梁博無奈點頭。

一眾文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下更沒人敢說話了。

鳳藻宮。

「林大人，今日是朕的三公主滿月，正好林妹妹剛剛確認有了喜信，讓朕招大人入宮一敘，如今宮中全是內卷，朕就不留你說話了。」眼看走到了大門口，周陽笑著向林如海說道，「詡坤宮那邊自有女衛帶你過去，朕向你保證，當初朕的承諾依然有效。」

什麼承諾？自然是與林妹妹的長子姓林。

「老臣.....」林如海激動的說不出話，當場就要跪下，「叩謝皇恩！」

「你可別了！」周陽趕緊一把拉住他，讓岳父向自己磕頭，不怕天打雷噼嗎，「趕緊去看看林妹妹吧，這丫頭本就心思重，要是因為思慮過甚有什麼不舒服，我也得跟著伺候，同樣舒服不了。

還有一件事，林大人知道榮國府的蘭小子吧？他名字掛在國子監，如今蒙恩直接參加鄉試，就安排在大興縣，大人若是有時間的話，不妨幫忙教導一二，若能在今年恩科有個名次，好歹不至於辜負了我的一番教導。」

「這——」林如海有些蒙圈，他又不傻，賈蘭這樣一個連秀才試都沒參加過的人，怎麼可能一次性通過舉人試，這是讓他故意開後門泄題呢，「是不是有些......」

「不可以？」周陽「笑著」問道。

「陛下放心，老臣告退！」林如海趕緊點點頭，跟著一個女衛離開。

周陽目送他走後，笑了笑進入鳳藻宮大門，就聽見正殿中已經傳來一片笑聲，只是隱約夾雜著一個小小的「呀呀」兒語，他趕緊快走幾步進去，就見正殿中間鋪了一個「爬爬墊」，一個很小的可人兒正躺在上面，在周圍一片妹子的「圍觀」中試圖翻身。

「見過陛下！」其他妹子都是掃了一眼就沒說話，今日「主角」王熙鳳卻是愛顯擺的性子，上來笑眯眯的一記萬福禮，與其說是打招呼，不如明說是討賞，「今日是三丫頭的滿月禮，陛下可帶了什麼禮物嗎？」

「你呀！」周陽無語的攬過她走到爬爬墊前面，鬆開王熙鳳蹲下身子，小心的把翻身失敗有些委屈的小可人兒抱起來，「說禮物之前，謹妃娘娘是不是該告訴朕，你當初堅持要自己起名字，如今可有什麼結果了？」

「三丫頭是七月七的生辰，這『乞巧節』嘛，可不就是巧了嗎？」王熙鳳在一眾妹子鄙視的眼神中得意洋洋說道，「不如就叫『巧姐』，你不是說要有大號嗎？我可是專門找那假正經問過，正好有個不錯的同音字，我們的寶貝就叫『周俏』！」

「我記得還說過，不論兒子女兒，名字都該是豎心旁！」周陽沒好氣的瞪了某小寡婦一眼，不用問她又給眼前不識字的某辣子挖了坑，但最主要的問題不是這個，「巧姐兒？你取名還真是......」

「不好嗎？」王熙鳳茫然說道。

「......」周陽半天沒說話，想反對又找不出理由，總不能說這名字不吉利吧？一提起來他就想起那位「狠舅」王仁，雖然覺得這輩子無論如何也不該有麻煩，卻還是暗暗決定，讓東方冰抽個時間安排了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陛下，禮物呢？」見他半天不說話，某辣子不滿的問道。

「少不了！」周陽趕緊掏出一隻亮閃閃的純銀長命鎖掛在寶貝女兒脖子上，小孩子不該送太貴重的東西，「既然你們都取名了，那我就允許她破個例，周俏就周俏，不用再找豎心旁了。」

「這個字不是豎心旁？」王熙鳳茫然看向李紈，發現她正笑的開心，氣的衝過去就和她「扭打」在一起，「好你個假正經，坑老娘也就罷了，連巧姐兒都坑，看我不打死你這狠心的！」

「來，爹的好寶貝，不要像你那個不靠譜的娘親。」周陽無語的搖搖頭，抱著女兒和其他笑成一團的妹子招呼一聲，大家一起到宴席吃飯——什麼，有人打架？反正這倆人「打架」的情況某人非常清楚，大不了讓她們白天打了晚上接著打。

「陛下，林妹妹那裡——」皇后郭璇不放心的說道。

「讓人送一桌過去，我今天讓林大人過來了。」周陽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