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次屈辱

第三章 第一次屈辱

第二天卯時剛過不久,太陽已高高掛起,這在寒冷的冬天無疑是上天的恩賜。福伯正慌忙拉著蕭隨悅的手往市集人口多,巷道複雜處鑽去。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一群人拿著一疊告示匆忙追尋。「你們見過這兩人嗎?一老一小,小的腰靶子高,身材偏瘦,五官清秀,世家哥模樣,老的這麼高,下顎有顆痣,痣上還長著一根毛,都穿著灰sè衣物,他們可是朝廷要犯,窩藏,包庇,協助要犯可是要株連九族的,大家可要注意點,看到類似人物要及時上報,一旦抓到了,上面是重重有賞的。」這群人的領隊,一個體格剽悍,滿臉胡茬的大漢揮舞強壯的四肢,大口喝道,雙眼卻閃出道道jīng光,掃視眾人。「你,你,還有你出來···」點到名的那幾人面露恐懼,眾人也聚焦在這幾人身上,或是一臉輕鬆,或是憐憫,同情。福伯也乘機拉著蕭隨悅拐過牆角,離開了。「福伯,我實在走不動,肚子餓昏了。」「小少爺,再忍忍,我們馬上就可以休息,馬上就能吃東西了。」「福伯,你都說了多少遍馬上啊,我不走了。」蕭隨悅賴著倚在牆邊,絲毫不再理會福伯的拉扯。「小少爺,來,福伯背你走,不要鬧啊。」福伯的背上很溫暖,蕭隨悅感到陣陣的溫馨,似乎回到了以前在爺爺背上撒嬌的時候,搖搖擺擺的晃動,眼角不禁濕潤起來,「福伯,好了,我可以走的。」便掙脫了福伯緊緊挽住他身體的手。「福伯老了,如果再年輕個二十年,福伯可以單手抓著你滿街跑。」說完,還用右手向著蕭隨悅比了比劃。「福伯,你吹吧,你這體型,就算年輕個三十歲也不一定行的。」蕭隨悅用自己的目光狠狠的掃視了福伯贅肉迭起的大肚子,滿臉堆積的肥肉。「呵呵,哈哈······」一老一小的笑聲響了起來,蕭隨悅沒有看到隱藏在福伯笑容下的悲傷。臨近黃昏,早已疲憊不堪的兩人看到了一間破廟,心頭狂喜,就此停留,休息。「福伯,蕭家是不是真的出事了?爺爺他怎麼了?」蕭隨悅皺起好看的眉毛,異常艱難的吞咽福伯采來的野菜。「小少爺,蕭家倒下了,老爺也被收押了,不過,還有我,小少爺,別擔心。老爺為蕭家支撐了一輩子,你作為蕭家唯一單傳,蕭家的傳宗接代可就全靠你了,福伯雖然沒用,卻也必會用老朽的身軀讓你逃過這一劫的。人,一旦紮根,就要屹立不倒。答應福伯,無論任何時候,都要想方設法活下去,就算整個世界拋棄了你,你也要相信自己,為自己鼓掌,就算是山窮水盡,希望無期,你也要相信希望,只要你相信,它就是存在的,你不相信,它即使存在也不是站在你這邊的。」「恩。我會活下去,就算變成壞人,我也要活下去。」一會,僅剩的光明徹底被黑暗吞沒。「福伯,能不能點火,我冷,我怕。」望著廟外不時跳動的篝火,聽著異常刺耳的狗吠,心中不由驚悚起來。「不能點火,會暴露的,來,靠近點我。」又把身上僅存的幾束干稻草一股腦撥在蕭隨悅身上,挑揀,鋪勻,如同對待自己最心愛的物品。夜晚,寒冷似刀,刮的福伯裸露的皮膚「茲茲」作響,看著累壞的蕭隨悅安然入眠,臉上不覺露出矛盾似的安詳。眉如星,笑微甜,俊朗的面孔平和的呼吸起伏,恩,睡得很安,很安。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會永遠陪著我.無論什麼時候,無論我在什麼地方,反正我知道總會有這樣的人。雞鳴,狗吠隱聞,黎明初現,「福伯。」蕭隨悅習慣xìng的伸了伸懶腰,扯了扯福伯的手臂。好涼啊,下意識的動作就是摸了摸福伯的額頭,很燙很燙。「福伯,你怎麼了,你別嚇我,福伯,你醒醒啊。」同時,蕭隨悅用力地晃動福伯,似乎這樣就可以把他叫醒似的。天有時還是仁慈的,福伯有氣無力地呻吟了下,半睜著,語氣虛浮。「小少爺,福伯可能是略微著了涼,這是小問題。想當年,福伯在這樣的大冷天里光著膀子河裡洗澡呢,沒事的,福伯身體好著呢,小少爺,這是一些銅板,你拿上去買些東西吃吧,別忘了把臉抹成大花貓啊,呵呵,福伯好睏,讓福伯睡下,唉,老了就是這樣。」「恩。福伯,你睡,我不吃東西,我抱著你睡。」抱著抱著,蕭隨悅也慢慢睡著了。晌午,太陽散著柔和的光明,廟外的寒風依舊肆虐,似乎在嘲笑著它的愚笨,自不量力。蕭隨悅又被這突然回升的氣溫驚醒,感受著懷中依舊沒有多少熱度的身體,心中慌亂起來,嘶啞道:「福伯,福伯,···」試圖想把他再次喊醒。一聲聲,又一聲聲。然而這次,上天好像把他拋棄了,福伯始終沒有回應。蕭隨悅明白,福伯生病了,病的還不輕,強自壓下快溢出的眼淚,不斷告訴自己:我不能哭,我不能慌,我要堅強,福伯不會有事,我要救福伯。我要抬福伯去葯堂。可是,一個九歲的孩童抱得起兩百多斤的net嗎?很快,蕭隨悅就放棄了這種不切合實際的想法,要找人,找人把福伯抬到葯堂看病,可是,福伯能堅持這麼久嗎?蕭隨悅雙手撕扯自己的頭,捶打自己的胸膛,恨,恨上天對福伯的不公,恨自己的無助,恨為什麼倒下去的是福伯,不是自己。蕭隨悅溫柔摩挲著胸上的玉佩,暗道:只能這樣了。胸上的玉佩依舊散濕熱,溫暖著身體。蕭隨悅很不舍的摘下玉佩,放在福伯胸膛。此時,蕭隨悅想的不再是玉佩是母親留給自己的唯一信物,不再是玉佩是否會丟失,不再是自己喪失了玉佩,未來能否得到舅舅們的接納。此刻,他心中就一個信念:福伯,堅持住,堅持住。哪怕我尋不回母親,找不了親友,只要你在,我心滿意足。早已眼眶打轉的眼淚,再也沒有可壓制的,豆大的淚滴奪眶而出,在疾馳的身影背後,閃爍出淡淡銀光。人跡稀疏,他不再渴望,他不再怕被人現,不怕未來可能會有的種種厄運,他沒有時間思考這些。他只希望可以快些趕到市集,遇見人,救治福伯,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換取福伯的命也行。路遙遙,弱小的身軀狼狽趕路,披頭散,眼神無助,臉上一個暗紅的巴掌印,身上幾個灰sè的腳印,他不再去想剛剛生的一切,他本該倒下,心中的執念卻驅使他前往鎮長家。或許,對他來說,那是一個通往地獄的深淵,但是他明白,那是福伯最後一份生的希望。終於到達鎮長家大門了,他只記得倒下前的最後一句話:福伯,在破廟,他快不行了。的確,無論任何時候,都要相信希望,你相信了,它就是存在的。躺在暖床上的蕭隨悅時而面露歡笑,時而面sè猙獰,時而凄苦無助,時而羞恥不甘。在他腦海里,和祖父一起的歡樂時光與他前不久生的人生第一次屈辱交織在一起。自小,被認為神童,天才的他內心有著無與倫比的驕傲,即使沒有表現出來,它確實真正存在著。而臉上火辣辣的灼燒,身上難忍的疼痛,無一不在印證前不久生的真實。蕭隨悅清楚的記得,當他找到一個健壯男子內心的欣喜難以言表,當他拿出自己身上的一張銀票希望他能幫助自己,一次一生難忘的屈辱就此開始。多諷刺啊!男子一看到銀票,兩眼光,貪染地問蕭隨悅還有嗎,如果全部給他,他就去幫忙抬福伯就醫。蕭隨悅無法,只能把隱藏在身上各個部位的銀票全都交給他,為的只是一份福伯生的希望。男子奪過蕭隨悅手中的銀票,大笑一聲「傻瓜」,轉身離去了。蕭隨悅獃滯了一瞬,又很快地拉住男子的衣角,「你不能走,你不能走,你收了我的錢,你要幫我,你就要幫——。」話沒說完,一個碩實的巴掌甩了過來,「給老子鬆手。」「不,你幫幫我,好不好,我就福伯一個親人了,求求你幫幫我,求求你。」一道戲謔的目光掠過蕭隨悅,緊接著男子的聲音響了起來,「求人要有求人的誠意,你跪下來求我,我就去救他。」「這,這,我不能跪,不能,求求你救救我福伯吧。」「沒有誠意就想老子救人,老子還是今天心情好,如果你有誠意的話,老子不介意幫你一把,換平時,你想都別想。跪不跪,不跪,老子走了。」說罷,作勢抬腳離去。「別走,別走,我跪,跪,跪。」聲音最後低不可聞了,伴隨的卻是心碎的一聲,「噗」。「我跪了,求求你,幫幫我,好嗎?」滿是委屈,羞恥又夾雜著濃濃懇求的目光凝視著男子,自命不凡的蕭隨悅放下了與生俱來的高傲,跪下了。他的內心無時不刻不在狂叫:站起來,站起來,你不是尊嚴勝過生命嗎?你不是受萬人敬仰蕭家蕭敬軒的嫡孫嗎?你不是男兒膝下有黃金,只跪蒼天跪祖父的嗎?你的自豪,你的驕傲在哪裡???怎能給他人下跪,不能。站起來······蕭隨悅最終沒能站起來,嘴角沁出鮮血,鮮的艷紅,紅的刺眼。如果可以,蕭隨悅寧願生命就此終結,不過他知道自己不能,為什麼?為的只是一份福伯生的希望。「哈哈,有趣,有趣,堂堂恩親王的嫡孫竟然也會下跪求人,可笑,可笑啊!」男子鼓著掌,絲毫沒有實踐剛剛應承的覺悟,哼著調,提腿走人了。「你不準走,你不準走,你答應過我的,我不讓你走。」蕭隨悅雙目血紅,臉上青筋突起,在他心裡,他第一次有了殺人的yù望,卻還是雙手死死的抱住男子的雙腳。只要有希望,就絕不放棄,福伯,堅持,我會讓他救你的。男子怒了,一個掃shè,將蕭隨悅踢飛出去,蕭隨悅忍著傷痛,繼續衝上前,抱住男子雙腳,乞求那不存在的憐憫。如此幾次,蕭隨悅身上的腳印多了起來,他明白,男子是不可能會幫忙的。「你既然認出了我,就快去鎮長家報信來抓我吧,有很多賞錢,另一個在破廟,快不行了。」蕭隨悅冷冷的道。「老子吃了沒事幹,有了這麼多錢還去趟這趟渾水,沒準到頭來雞毛都沒得一根,你小子,滾蛋。」男子揚了揚手中的銀票,不屑道。蕭隨悅明白通過男子這條途徑是不可能的,救福伯,只能靠自己去鎮長那了。他用力咬牙,yīn狠的注視男子離去的背影,腦海浮現男子的相貌,刻畫,加深。心中下了第一個惡毒的誓言: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還回來的,不報此仇,我死後永墜地獄,不入輪迴。蕭隨悅又擦拭血跡,向著希望奔去。沒有人能想到,一個尚不滿九歲孩童對一個人的仇恨能有多麼深,深到幾十年後手刃男子方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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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啟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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