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子

第一章 父子

傍晚,夕陽銜山,宮府大院飄裊著一條炊煙,沾暮色染金,隨暮風而散。

宮府廚房中,響著刀剁案板的『篤篤"聲、食材入油的『呲啦"聲、鏟勺刮鍋的『鏗鏗"聲。

飯菜香味飄溢至院外,引得幾條狗子搖尾嗚咽,仰牆興嘆。

不多時,一隻只白凈碗碟,盛裝上色香誘人的菜肴,就像在白紙上塗的墨,被陸續搬出廚房。

內院,一名丫鬟端著餐盤走向正廳,忽見一隻手從旁伸來,捻起一塊色澤飽滿誘人的紅燒肉。

丫鬟側身一看,便見一名驚艷少年。

身材頎長,穿著一襲白袍,眉清目秀,丰神如玉,一雙眼尾微翹的桃花眼,更添風流氣韻。

「啊——」

少年張嘴,將『偷"來的紅燒肉塞入口裡,輕輕抿嚼,肉便化在嘴裡,肉香四溢,回味無窮。

丫鬟看著對方,藏好眼中的慕意,無奈道:「二少爺,你又偷吃,小心被老爺看到了又要說你了!」

「我會怕他?」少年無所謂地笑了笑,桃花眼宛如彎月,含情勾人,滿眼的風流,看得丫鬟心神一滯。

他叫宮小年,是宮家的二少爺,也是一名穿越者。

一個月前,他還是中國農業大學的一名大三學生,一覺醒來,便來了此間。

滄溟天下,寶萊洲。

大通王朝,玉京城。

這是個修行者的世界,天地間有氣,能採氣修行之人,被稱為練氣士。

練氣士超然脫俗,高高在上,餐霞飲海,長生久視。

但不是誰都有機會成為練氣士的,天生經脈暢通、擁有練氣天賦者萬里挑一,多數人天生經脈不通,無法修行,平凡一生。

很可惜,宮小年就是平凡眾生中的一員。

父親宮恆經營著一間鑄劍鋪,宮小年生活無憂,卻生來經脈閉塞不通,無法採氣入體,註定與修行無緣。

但偏偏,宮小年的大哥宮上元卻生來幸運,自幼便可修行,前些年還進入了京城的鴻鵠書院,成為宮家的驕傲。

平時大哥不在家,他的房間也會每天打掃,一塵不染。

每個禮拜休沐回家時,宮府上下更是跟過年似的,宮小年也能吃到平時吃不到的菜。

家庭地位至高無上。

畢竟,光憑『練氣士"三個字,就為宮家帶來了無上榮耀!

也正因如此,不能修行的宮小年從小就被父親偏心對待,久而久之,父子兩人的關係也比較糟糕。

名叫秋幼的丫鬟低下頭,避開宮小年的目光。

她面容清麗,雙腿修長,長著一張娃娃臉,卻發育良好,渾身熟透了,此刻她心中暗道:

「二少爺真好看啊……可惜不能修行,要是能像大少爺一樣可以修行就好了,也就不用總挨老爺訓了。唔,真是可憐……」

宮小年趁秋幼低頭,又捻了塊紅燒肉,正欲放入口中,一道冷聲傳來:「飯菜還沒上桌就抓來吃,成何體統?」

宮小年回頭,一名中年男子板著臉走來,身形昂藏,兩鬢微白,面比較普通,和宮小年一點都不像。

宮恆,宮家之主,宮小年的父親。

宮小年不以為意,翻了個白眼,紅燒肉放入口中,看著宮恆用力咀嚼,挑釁意味十足。

「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和你哥簡直一個天一個地。」宮恆厲聲道。

聽到父親又拿大哥和他比較,被刺痛到的宮小年忍不住道:「是是是,我樣樣都不如我哥,行了吧?」

「難道不是嗎?」宮恆道:「你哥現在是鴻鵠書院的弟子,堂堂練的練氣士,而你呢?整日無所事事,讓你去劍鋪幫忙也不幫,就會做白日夢,幻想靠些旁門左道就能疏通經脈,真是一點出息都沒有!」

宮小年經脈不通,但他卻並不認命。

聽人說學習武道,可以錘鍊體魄,增益氣血,氣血強盛後有機會衝破閉塞的經脈,就一直堅持著,希望有一天能夠疏通經脈,走上修行道路。

只可惜,這麼多年了一直沒用。

而落在宮恆眼裡,也成了不務正業,甚至是沒出息。

一旁的秋幼看向宮小年,眼中閃過一絲憐惜和心疼,心想如果二少爺可以修行,就不會被老爺罵了。

哎,要是大少爺在家偷吃飯菜,老爺不但一句話都不會說,只會恨不得幫他遞到嘴裡。

宮小年反擊道:「天天把我哥掛嘴上,還好我哥只是靈修,倘若他是劍修,你不得尾巴都翹天上去了?」

練氣士,分兩種。

靈修和劍修。

天地之氣,分靈氣和劍氣,能感知並修鍊靈氣者為靈修,只有鳳毛麟角的人能感知並修鍊劍氣,是為劍修。

靈修被凡人仰望,卻要仰望劍修。

練氣士中,靈修佔九成,劍修數量只有一成。

如果說練氣士萬里挑一,那劍修便是億萬中無一。

每一位劍修,都是天之驕子,因為劍氣相比靈氣,是一種更高層次的能量,威能和力量不可同日而語,相同境界,劍修碾壓靈修。

宮恆被噎得語塞,宮小年接著道:「還有,你除了說我沒出息還會說什麼?不去劍鋪幫你鑄劍,就是沒出息?哪怕希望渺茫,我也為目標拚命努力,這也是沒出息?」

「你!」宮恆被氣得不行,就在這時,一名身著海藍色寬袖衣裙的婦人從主屋走出來,身邊跟著一個清麗的貼身丫鬟。

婦人氣態端莊秀雅,面容精緻如畫,眉宇間還透著一股子英氣俊逸,和宮小年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此人正是宮小年的母親,張鉛華。

她平時在家裡負責幫宮恆畫劍稿,剛才聽到院中爭吵,便走了出來,宮小年的容貌也完全遺傳自她。

「你們爺倆又在吵什麼呢。」

張鉛華走上前來,她的聲音輕柔溫潤,就像一股春風,吹散了院中的緊張氣氛。

「哼。」宮恆冷哼一聲,甩袖側身道:「你的好兒子,現在是越來越厲害了,說他一句,反而教訓起我來了!」

「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宮小年爭鋒相對。

「好了好了。」張鉛華拍了拍了自己小兒子的胳膊,彷彿在撫平兒子的委屈一般。

她知道父子兩人再吵下去也沒個結果,若再不勸開,一會飯桌上還得吵,於是道:「小年,你先回房去,一會娘給你把飯菜端來。」

「端給他吃幹什麼?」宮恆道:「餓死他這個只會做白日夢的逆子!」

「你也少說兩句。」張鉛華瞥了自己丈夫一眼,然後給宮小年使了個眼色。

「不吃就不吃,誰稀罕。」宮小年轉身離開,徑直走進自己的西廂房,砰一聲用力關上屋門。

「你看看!」宮恆指著因太過用力而震顫的屋門,朝張鉛華道:「你看看你生的好兒子!」

「就不是你生的了嗎?」張鉛華無奈地嗔了宮恆一眼。

西廂房內。

宮小年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一飲而盡,因用力過猛而茶水流溢,他抬袖狠狠地擦了擦嘴,發泄著心中忿恨。

沉默片刻,他走近床邊,從床下拉出一個箱子,打開后取出一本原主留下的日記,隨便翻開一頁:

隆景三十六年,六月

今天,我房間的桌子,和大哥東廂房的桌子調換了。

原因是大哥昨晚不小心碰翻蠟燭,在桌上燒黑了一塊。

我問爹為什麼不買新的,爹說還能將就用,為什麼要買新的,家裡錢要省著點花,因為要留著給大哥以後夠買修行資源。

原來,在爹心裡,大哥是不能將就的。

而我,是可以將就的。

原因只有一個,大哥能修行,而我不行。

我也想要修行。

宮小年目光從日記上挪開,落在眼前桌上,那塊醒目的黑色灼燒痕迹,苦笑了一下。

他繼續翻日記:

隆景三十六年,七月十一。

今天,爹帶我和大哥上街玩了。

我想吃糖葫蘆,爹問大哥想不想吃,大哥說想吃,於是我們就準備買了。

可到了攤前,大哥忽然不想吃糖葫蘆了,想吃隔壁攤的糖人,於是爹就帶大哥去買糖人,似乎忘了我想吃糖葫蘆,只剩我一個人站在那。

結果,到最後也沒買。

爹什麼時候能像喜歡大哥一樣喜歡我呢?

隆景三十七年,四月十七。

昨晚半夜,大哥肚子餓,拉著我一起去廚房找東西吃,結果打碎了一隻碗。

今天被爹發現了,我被罵了一頓,說我晚上不好好吃飯,才會夜半肚子餓去廚房偷吃東西,還打碎了碗。

大哥說是他帶我去的,也是他打碎的,不關我的事,但爹非認定是我做的,還打了我一頓。

我恨……恨自己不能像大哥一樣修行。

隆景三十八年三十。

今天,我房裡的屏風壞了,不能用了。

其實好久之前就壞了,但爹一直說能將就用就將就用,但這次是徹底不能用了。

於是,爹去買了個嶄新的。

卻把新的放在了大哥房裡,然後將大哥的舊屏風放在了我房裡。

原來,不能修行,連用新屏風的資格都沒有。

隆景三十九年,三月初十!

今天有個好消息!

我路過一個算命攤,我偷偷算命了,算我什麼時候能成為練氣士!

算命的說,只要我苦學武道鍛煉體魄,增益氣血,就有一定機會可以沖開閉塞的經脈!

我終於有機會成為修行者了!

要學武道!

我一定要成為修行者!

隆景四十年,三月初十。

練武道一年了!

雖然到現在也沒見效果,但不能懈怠,要繼續加油!

我一定會成功的!

我一定會成為修行者!

隆景四十年,九月初一。

大哥今天去鴻鵠書院了,據說那裡全是修行者。

爹擺了好幾桌宴席慶祝,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情,其實我也想替大哥高興,但卻怎麼高興也不起來。

我也想去鴻鵠書院……

可我不是修行者,去不了。

繼續練武道吧!

哪怕希望渺茫!

隆景四十年,九月初八。

大哥今天休沐回家,全家上下一大早就開始幫大哥打掃東廂房,很熱鬧。

大哥回來后和我說,原來,練氣士也有高低之分。

天地之間有靈氣和劍氣,能修劍氣的是劍修,劍修鳳毛麟角,萬中無一,註定會是天之驕子,比他這種靈修強太多了。

鴻鵠書院之中,也分靈院和劍院。

天下眾生,練氣士為尊。

練氣士之中,劍修為最。

劍修,完全凌駕於靈修!

哎,倘若我能成為劍修,應該一定能讓爹喜歡我吧……可惜不可能。

隆景四十年,十一月初八。

今天是我生日,但爹卻說放在兩天後等大哥回來一起過,因為兩天後是大哥的生日,大哥也會從書院休沐回來。

其實從小到大,我的每次生日,都會被推到兩天後哥哥生日的那一天,一起過。

當然,只是名義上一起過,主要還是哥哥過生日,順帶給我過一下罷了。

這次,我和爹吵架了。

爹很生氣地和我說,學武道能沖開經脈都是騙人的,讓我不要白費功夫了,還說我沒有成為練氣士的命,就該認命,不要浪費時間,還不如去劍鋪幫忙。

我可以認命,不再想成為練氣士,但只要你像對大哥一樣對我。

可以嗎?

可能嗎!

良久,宮小年合上日記,吐出一口濁氣。

宮小年每次看原主的日記,都會對於原主這麼年的委屈和不忿感同身受。

最近一篇日記,是十四歲的時候寫的。

到後來,就不寫了。

一些情緒和感受,似已習慣,也似乎無從說起,沒法落筆了。

原主對成為修行者的渴望,已經成了執念,即便也知道學武道通經脈一說大概率是假的,卻也還是每天堅持三個時辰(6小時)練拳,無用功一還是去做,精疲力盡也在所不惜。

宮小年受原主影響,以及出於對這個世界的了解,當然也想成為修行者。

至高無上的劍修就不用想了,他只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名靈修。

只可惜,這就是命,命里沒有莫強求。

宮小年放好日記,起身擺出拳架,開始練拳。

每式拳招,皆盡渾身全力,動作猛烈。

一遍又一遍。

良久,筋疲力竭地他累得大字型躺在地上,大口喘氣。

每次練拳,他都會這樣把自己練吐為止。

只可惜,該死的經脈還是通不了。

嗡。

就在這時。

宮小年腦海中響起一聲劍鳴。

一柄帶鞘長劍橫在他腦海中。

從劍穗到鞘尖,呈一直線,靜靜橫亘在那。

竟是一根劍形進度條。

劍穗處,顯示【0%】。

鞘尖處,顯示【本輪達到100%,獎勵劍修修行資格(拔劍出鞘獲取)】。

宮小年一愣。

被中間那兩個字粘住目光。

天吶!

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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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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