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面饅頭,瘦肉臊子面!香
按理說八七年四月二十七號發行了百元面額的大鈔,但是在陝北榆縣這窮鄉僻壤,發行使用實在是夠嗆。
一共十二張,陳燁鬆口氣,將錢仔仔細細卷好,放進口袋裡,又對著趙四海咧嘴一笑,打了聲招呼,轉身離開了。
他得趕緊買些東西回去找陳元,不然天就晚了。
一個多小時后。
縣城城南路口,陳元就瞧見陳燁背著一個背簍,慢吞吞的走了過來。
估摸著因為屁股還火辣辣的疼,走近了一瞧,嘖!滿頭的汗!
「哥!」
陳燁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等急了吧?」
陳元緩過神兒來,瞪大眼,快步走了過去,探頭朝著背簍一瞧,頓時眼都直了!
他看見了啥?!
白面面,煤油,鹽,醬油,還有一些消炎藥水等等生活用品。
而壓在最上面的,是一個大布兜,這會兒隔得近了,噴香混著熱氣兒,一併鑽進陳元的鼻子里。
他眼珠子瞪圓了!
是,是白饃!
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陳元二十齣頭,正是身強力壯的時候,中午就吃了幾個烤洋芋墊吧墊吧肚子,又推著板車走了一個多小時。
哪兒能不餓?
原本還能拚命壓著,這會兒熱騰騰的白饃香味兒的一涌,他下意識地猛咽口水。
眼睛都挪不開!
「哥,吃兩個墊墊肚子。」
陳燁將背簍放在板車上,順手拿起白饃遞了過去。
陝北的饃饃,就是實誠,一個能頂成年漢子一張臉大!
陳元驚醒,緩過神,艱難別開頭,道:「燁子,你哪兒弄來的這些?是不是黃家姑娘給的?」
「你咋不吃教訓呢?爹咋和你說的?那黃家人,一家子人都是骨子裡壞透的,你可千萬不能要他姑娘的東西!」
陳元又氣又急,拉著陳元就要往回走。
「走!咱把東西還給她!餓死不吃黑心糧!」
陳燁一愣。
他算是明白了,敢情他哥以為自己這是去找黃夢琳了!
陳燁無奈,趕緊伸手拽住了他,道:「哥!這些東西真和黃家沒關係!這些都是我用自個兒的錢買的!」
陳元頓住,扭頭狐疑瞧著陳燁:「你自個兒的錢?你哪兒來的錢?」
陳燁面不改色的扯謊:「哥,我好歹也念了高中,我有同學家在皮革廠,他爸是會計,我去他家玩兒,幫著他爸算了幾筆賬,人感謝我給我的錢,我一直攢著,每次給一點,也不少了。」
「你就放心吧,真是我自己的錢!」
見陳元還有懷疑。
陳燁乾脆舉起手,認真發誓:「這些東西真不是我從黃家姑娘手裡拿的,要騙人,叫我天轟!」
陳元嚇了一跳。
趕緊「呸呸呸」了幾聲,氣得瞪了陳燁一眼,道:「可不興胡亂髮誓!叫咱媽知道了,非得生你的氣!」
見陳元終於相信了,陳燁這才鬆口氣。
他將白饃遞給他,道:「哥,趕緊吃吧,咱們回去,給爹媽還有阿秀也嘗嘗!」
陳元點點頭,接過白饃的時候,眼睛都在泛綠光。
塞進嘴裡,猛地咬了一大口,腮幫子用力得紋路清晰可見。
嘖!
真香!……
回到陳家溝的時候,黃土高原的太陽已經快落下地平線了。
餘溫蒸騰,整片黃土地都瀰漫著高溫。
棗樹下,幾個婆娘正用石碾子磨玉米,一個推,一個掃,還有幾個坐在石墩子上,手裡拿著簸箕,排隊等著。
遠遠瞧見陳元推著陳燁回來,幾人頓時眼睛一亮。
「這不是忠民小兒子嘛?從榆縣念書回來了?咋還坐板車上呢?多大人了,還叫他哥推,怪懶!得訓訓!」
聽見有人嘟囔出聲,李桂娥眼珠子一轉,趕緊搭了腔。
「哎呀,你們還不知道吶?他昨兒個就回來了!只是叫他爹給拿著棍子狠揍了一頓,這會兒指定疼得走不了路呢!」
李桂娥家就在陳忠民隔壁。
她又好八卦,常常扒著牆根聽熱鬧。
這不,見自己拋了話頭,幾個婆娘都好奇的朝著自己看過來,她頓時沒由來的滿足極了!
「你們還不知道吶?這忠民家小兒子,去縣城念了書,不知道啥時候和黃家姑娘好上了!昨天回來,和他爹鬧著要做上門女婿呢!那聲兒大的,我還以為他兩父子打起來了呢……」
她繪聲繪色的說著。
幾個婆娘齊刷刷好奇圍了過來。
「黃家姑娘?該不會是黃富忠吧?前些年在咱們村辦磚廠,結果壓死咱們村不少人的那個?」
「天爺!那可是個黑心戶!要絕種的!活該就生一個姑娘!絕後!那陳家小子咋回事兒?眼瞎了?怎麼要去當上門女婿?」
「非得叫我氣死!晦氣!我家男人腿就是那次砸斷的!這都多久了還沒給賠償的錢呢!」
一群人說著,沒一會兒陳元就推著陳燁走了過來。
陳家溝村子不大,攏共就那麼幾十戶人家,抬頭不見低頭見,都眼熟。
陳燁見都是姨娘輩的,正從板車上支起身準備打招呼,卻見幾人齊刷刷扭過頭去,沒給自己好臉色。
陳燁撓頭:「????」
陳元也隱約聽見了些,又瞧見人群里還有李桂娥,當下心裡頭明白一二,只覺得麵皮上火辣辣,趕緊加快腳步,推著陳燁回家去了。
回到家,兩人剛進門,就看見陳秀端著一小盆水出來。
水髒得不像樣兒,她小心翼翼的倒進瓮里,放下盆又蹲在屋前掉眼淚。
「阿秀?咋了?」
陳元趕緊放下板車,快步走過去問道。
陳秀包著兩包淚,胡亂抹去眼淚,哽咽著道:「咱媽腿疼得不行,擦身子的時候,她腿都爛了,哥,這可咱辦呀……」
陳元攥緊拳頭,半晌才吭聲:「趕明兒我去村子里找村醫再問問,瞧瞧有沒有別的法子,媽的腿可不能再拖了。」
陳燁這會兒已經從板車上起來了,將背簍拿下來,放在地上,低頭在裡面翻找了一下,就拿出了一個油紙袋來。
「阿秀,這裡面是消炎藥,還有一些抗菌的,你拿去給媽擦擦腿先,過些天咱們就去醫院。」
陳燁說完,又拎出了一袋白面兒,還有一個沉甸甸用油紙包著的紙袋子。
「爹快回來了,我先去做飯。」
陳秀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瞧見了手裡頭的東西。
還真是葯!
這些葯,都是西藥,可不少錢呢!
陳秀愕然,又抬頭去看陳元,半晌才支吾著問道:「大哥,二哥又去找黃家姑娘了嗎?這要是被咱爹知道……」
「不是。」
陳元趕緊幫著解釋,搖頭道:「這是燁子自個兒掙的錢,你放心吧!」
聽見這話,陳秀才放了心,驚喜露出笑臉,轉頭趕緊去給趙紅菊上藥了。
陳元瞧了一眼天色,還有時間,當下拿了鋤頭,出門去地里幫忙了。
廚房內。
陳燁找了個乾淨的盆,將麵粉倒了進去,撒點鹽,又放了水和面。
醒面的時間,他開始燒鍋熬油。
這年頭,吃肉不容易,肥肉比瘦肉要貴不少。
陳燁去肉鋪的時候,豬板油都賣光了,就剩些和瘦肉連著的肥肉,半肥半瘦,卻就比肥肉便宜了一毛,幾個大媽挎著籃子在旁邊熬著,就等著太陽落山了,跌成和瘦肉一個價的時候再買。
倒是被陳燁趕上了,一口氣買,一塊斤,連帶著其餘零零總總的東西,一共花了十二塊六毛錢。
將一大塊豬肉上的肥肉切下來,洗乾淨熬油,次啦啦的油鍋一爆,頓時油香味兒就飄了出來。
熬完油,撈出豬油渣,將豬油裝進瓦罐瓮里,面也已經醒發好了。
他將麵糰切好,擀開,刀一切就滾進沸水裡,又燒了一口小鍋,開始做臊子。
豬油打底,洋芋削皮,切成丁兒,放進去炒,又將切好的一大團瘦肉末也倒下去,醬油,鹽,再來一點蔥花和辣椒末,這簡單又濃香的臊子就做好了。
一陣忙活下來,天色也暗沉了。
陳忠民和陳元,一前一後扛著鋤頭回來,兩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剛才兩人去了隔壁石頭村,原本是打算要兩瓮水,沒成想還沒進村呢,就瞧見石頭村的村書記,帶著村裡的漢子守在村路口。
一個個手裡都拿著傢伙事兒,凶神惡煞,瞧見不是本村的人,壓根就不讓進!
畢竟今年大旱,附近十里八村的都沒水,他們石頭村的那一口井,供自己村都夠嗆,哪兒能往外借?
陳忠民氣得大罵了一頓,然而到底只能帶著陳元回來。
眼見著苞谷地快旱死,他愁得這兩天頭髮都白了不少。
走到窯洞得上一道細長的羊腸小道,坡上就兩戶人家,一戶是李桂娥,她家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姑娘,兩個兒子都爭氣,大兒子去年念書出來,在縣一中教書。
小兒子則是在縣城製革廠上班。
兩人都是吃公家飯的,至於李桂娥小女兒,則是和陳燁一樣大,這會兒也在縣城一中念書,和陳燁還是同班同學。
平日里食堂吃飯,都是最好的飯菜,待遇不知道比自家燁子強多少。
走到一半,風一卷,陳忠民就嗅到了極其濃烈的臊子香。
乖乖!
這味兒,直鑽鼻子!叫他眼都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