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使詐
而八七年的這一場乾旱，陳燁也的確是有印象的。
只是他那會兒去了縣城念書，具體的知道的不清楚，後來聽大哥陳元提過，這天整整旱了一個月，整個陳家溝包括周圍幾個村，莊稼全都旱死了。
後來村子里實在是沒法兒住了，準備逃難，結果剛出村口，就遇見上頭來的人。
地質學家，整整一個隊六個人，在村子里呆天，終於找到了水源，打了一口井，解決了陳家溝的用水問題。
而這具體的位置……
陳燁皺著眉頭，仔仔細細的想了想，片刻后，眸光猛地一亮！
好像就在自家山後頭的羊圈裡！
記憶就像是打開了開關，陳燁的腦海里，這一整條記憶開始浮現出來，畢竟這事兒當初可是上過報紙宣揚了很久，又是自個兒的家鄉，他想不清楚都難。
天色終於亮堂了起來，陳燁哪兒還能睡得著？
他起身，下了炕，推門走了出去。
瞧見陳燁出來，陳秀彆扭的喊他吃早飯。
昨天剩的白面，今天又做了白饃饃，一掀開鍋蓋，熱氣騰騰混雜著面香，簡直讓人食慾大動！
「二哥，咋起這麼早？」
阿秀走過來，髒兮兮的小手上拽著兩個饃，遞給了陳燁，悶聲道：「你吃。」
陳燁一樂。
這小丫頭片子一直不待見自己，他心裡頭清楚。
說到底只有，況且之前自己也的確是混賬，何必和她計較？
陳燁順手接了個饃，笑著在她的腦袋上一揉，道：「一個就成了，你自己多吃點。」
說完后陳燁就走了出去。
阿秀頓了頓，瞧著手上剩下的饃，心裡頭忽然有些暖和。……
繞著小道，一路走到後山，陳燁一眼就看見了山腳下的那個羊圈。
他三兩下啃完饃，而後快步走了過去。
這羊圈以前是一口取水的地兒，順著一條碎石子路走下去，就看見一塊大石頭壓著，大石頭下面就是一個凹下去的池，被人鑿出一個大深坑，上面石縫裡以前有一道細細的水流淌出來，陳家溝不少人都來這取水。
也就是幾年前，這水忽然就幹了，慢慢的也就沒人過來了。
再後來，隔壁王大運家找了幾個人，和村子大隊里說了一聲，走了走關係，就把這地給圈起來，成了他家羊圈了。
王大運這人，好吃懶做，強取豪奪，陳燁還記得當年他羊圈裡測出來地下有水的時候，他還鬧了一天，不給錢就躺在地上，不肯人開挖。
後來沒法子，這錢總不好叫人地質隊的出，陳家溝幾十戶人家，湊了幾百塊，給了王大運，他才肯挪窩兒。
後來水出來了，他又蠻橫的上村委會去鬧，說是自家羊圈被佔了，他沒了地兒，非得大隊里又劃了一塊地給他，他才肯罷休。
陳燁想起這些，眉頭皺著，這事兒顯然有些棘手。
畢竟，想要從王大運這二賴子身上拿地，不是容易事兒。
不過……
對於陳燁而言，只要能抓住王大運的把柄，加以利用，就不是什麼難事兒。
就在陳燁走到羊圈旁剛剛站定，不遠處，手裡拿著油餅吃得正香的王大運就探頭看了過來。
他穿著一件紅色的背心，藏青色的褲子，褲腿卷著，頭髮稀稀拉拉就剩一點。
正懶洋洋的耷拉著腿，靠在棗樹下，啃了一口油餅，朝著陳燁喊道：「陳家娃娃，你幹啥咧？別打我羊圈裡羊的主意！不然我可揍你！」
陳燁沒吭聲，而是朝著羊圈裡看了看，咧嘴一樂，道：「大運叔，你家羊養的可真不錯！」
王大運一聽，頓時來了勁兒！
他搓了搓手，啃著油餅，換了個姿勢靠著，一臉得意：「那可不是？這些羊羔子，我可是拿著當祖宗供著！人都沒的吃，都給它吃了！能不長得好么！」
八十年代末，陳家溝這塊，羊是很重要的經濟來源。
豬不耐旱，不好養活，因此陳家溝這塊兒都是養羊，一年到了頭，賣一兩頭羊，這一年的生活費，娃娃的念書錢，就有了。
這可是重要財產！
王大運的幾個孩子，可都是靠這來的錢嘞！
陳燁拉長音調，又嘮了幾句嗑兒，忽然話鋒一轉，道：「大運叔，咱們村也不知道咋回事，這幾年來，年年都有人家裡羊掉了，就前些天，咱們村口，我二拐子叔家的養也被偷了……」
陳燁說這話的時候，仔仔細細的盯著王大運。
果不其然，瞧見他忽然微微僵住的身子。
陳燁忽然壓低聲音，道：「大運叔，你也知道我二拐子叔的脾氣，他啊，就幾天前，愣是一個人走到咱們榆縣派出所報案了咧！坐在所里地上，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鬧著要自殺，結果上面很重視，說是這兩天就來查咧！」
陳燁說得煞有其事。
王大運一瞬間愣住，臉色陡然間刷白。
「啥？上頭來查？公安同志要來？」
王大運喃喃著，手裡頭拿著的油餅都沒心思吃了。
實際上，關於王大運，陳燁知道還真不少！
都說惡人有惡報，這著實不假！
陳燁清楚記得，上輩子高三暑假過後，王翠英忽然沒來上課，陳燁雖說和王翠英關係不好，但是好歹是同村，又是鄰居，因此稍稍關注了一下。
原來是王大運被抓進局子里了。
結果一審訊，啥都被問出來了。
這些年，他和李桂娥兩人供著三個子女念書，村子里人一直都好奇，這王大運好吃懶做，沒啥本事，有啥能耐供孩子念書的？
就那幾頭羊？那也壓根不夠啊！
那李桂娥，也就是家裡種種田地，按理來說，吃飯都夠嗆，哪兒有錢交學費養孩子？
沒成想，這一查就查出來了。
他王大運，這些年來順手牽羊，把村子里不少人家的羊偷了不少！
而且偷回來后都是在自家羊圈裡趁著半夜殺了，第二天再悄悄地送到城裡去賣。
王大運的堂哥，在縣城的國營飯店工作，次次羊肉往店裡送，兩人一人一半分了錢，神不知鬼不覺。
這一次，陳燁也不算坑他，的確是二拐子叔去所里報的警，不過時間線往後推了一年罷了。
如今陳燁一詐，王大運頓時心虛了。
「是啊，我前些天在縣城瞧見二拐子叔，他和我說的！」
陳燁信誓旦旦，「估摸著過兩天，這公安幹警就得來了，這偷羊賊，非得抓著送進去蹲號子不可！」
王大運愣了。
他頓時心煩意亂，吃油餅都沒了心思。
真來抓？
他頓了頓，胡亂支起身子，瞧著陳燁，露出幾分心虛笑容，道：「叫我說，這咋好抓咧？又沒人瞧見，那公安也不能隨便逮著個人就摁罪吶？」
「嗨呀！大運叔！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陳燁神秘兮兮，壓低聲音道：「大運叔，我相信你才和你說，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要是叫那偷羊賊知道……」
接下來，陳燁假裝「不經意」的告訴王大運，這每頭羊，家家戶戶都做了記號，身上捆了鈴鐺，要麼就是染了顏色。
這羊肉好賣掉，這羊毛，鈴鐺啥的物件兒可不好處理。
因此，指定是埋起來了。
到時候，挨家挨戶一搜，地里翻一翻，可不就出來了么！
王大運聽得額頭上冷汗直冒！
乖乖！
這可真叫公安幹警分析對了！
那些東西，什麼鈴鐺，染了色的羊毛，還有一些羊皮，可都在他家羊圈下面的地里埋著呢！
念頭至此，他忍不住朝著自家羊圈看了一眼，前些日子，他偷了羊翻開的土還是新的，自家羊拱一拱，他似乎瞧見從土堆里翻出來的羊毛……
王大運到底是個農村莊稼漢，沒見過世面，被陳燁這一詐，膽子都快嚇破了！
這可咋辦？
陳燁眼見著王大運一臉蒼白，當下繼續道：「叔，你放心，到時候公安幹警來了，翻著這東西在誰家地里誰就有嫌疑，這偷羊賊，指定能抓著！」
陳燁說完，又閑聊了幾句，之後雙手枕在腦後，慢悠悠晃蕩著離開了。
王大運憋著的臉，等到陳燁離開，頓時垮了。
他前些日子遇見二拐子，他就說要去縣城，感情去報案去了！
這下可好，自個兒眼見著要享福了，要是被抓，指定得蹲號子！
那裡面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呀！
王大運腦袋瓜滴溜溜的轉，腦海里，忽然陳燁的話冒了出來。
在誰家的地里誰就有嫌疑？
他猛地一拍大腿，眼睛一亮！
嘖！
這羊圈的地兒，要是自個兒騰出去給了別人，到時候公安幹警一來查，這事兒可就說不清了！
王大運心思活絡了起來，當下一屁股坐了下來，想著這塊燙手山芋給誰合適。
片刻后，他猛地一拍腦袋，頓時有了主意！
嘿！
前些年，那陳忠民還惦記著要自己這塊地借他用一用，說也想養兩頭羊呢！
這地兒是真不錯，背對著山，陰陰涼涼，羊也養的倍兒好，因此王大運一直寶貝著。
如今陳燁帶了消息回來，他剛好順手扔出去！
到時候真查，他就往地上一賴，好賴這地不是自己的了，就算挖出來能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