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世界一番外
浦池是在醫院醒來的。
睜開眼之後,他看到了雙目赤紅的浦父浦母,看到了神色黯淡的穆家兄妹,看到了憔悴不堪的表哥,甚至還看到了池家那個他所謂的親生爺爺……
黑眸的視線範圍內,站了很多人,卻獨獨少了那個他最想見到的人。
有人說,姐姐背著他,力竭而亡。
有人說,姐姐的傷口遲遲沒有止血,失血過多死了。
也有人說,姐姐攝入了某種不明藥物,死於藥物過敏導致的休克。
所有的人,所有的話,都指著一個方向——她死了。
徹徹底底地沒了。
可是……怎麼可能呢?
明明那麼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沒了呢?
少年心想,這一定是姐姐為了逃避他的騙局,姐姐說不定正躲在哪個角落看著他呢。
眼前這些讓他節哀的人,怒斥他的人,擁抱他的人,責怪他的人……都是姐姐特地安排好來欺騙他的人吧?
哪怕是出院之後,親眼看到了某個印著女生熟悉面容的墓碑,少年也堅信著,這不是他的姐姐。
他微微笑著,黑眸看向墓前的眾人,「你們別騙人了,我知道的,姐姐怎麼可能死了呢?這肯定是假的吧?爸爸媽媽,你們說對嗎?」
看著少年這副笑比哭還要難看的模樣,浦母不忍再看,側過頭默默地抹著眼淚。旁邊的浦父扶著浦母,沉默地盯著墓碑,整個人像是瞬間老了很多歲。
莫淮紅著眼,見少年在表妹的墓前說著些顛三倒四的胡話,連以往一貫保持的冷靜都不要了,直接一個巴掌扇了過去——
「你清醒一點!你仔細看看,那不是小雲又是誰?!要不是你非要把別人趕盡殺絕,惹禍上身,要不是你執意帶小雲去那裡,要不是你防範不力,要不是你……小雲會落得這個下場嗎?!」
是啊,要不是他,姐姐怎麼會沒了呢?
要不是他……
這一刻,浦池臉上虛假的笑意終於撐不住了,巨大的悲傷朝他襲來,眼角的淚水像是決了堤的洪水一般滾了下來,指尖不住地撫摸著墓碑上那張笑顏如花的臉,
「姐姐……姐姐……姐姐……」
少年抱碑哭訴著,全然沒了曾經的溫潤模樣,排山倒海的悔意將他死死壓著,滾燙的淚水帶著灼人的溫度,卻註定融化不了冰冷的石碑。
那一天,烏雲密布。
穆肖透過密密斜織的雨絲,看到了屬於那個女生的墓碑,看到了那個狼狽抱碑的少年背影。..
真難過啊……
他捂著鈍痛的心臟,臉上爬滿了水痕,說不清那是淚水還是雨絲。
小雲就這麼走了。
那個曾經躲在換衣間隔間里的人,那個曾經藏在小熊玩偶里的人,那個總是想方設法保護他自尊的人,那個愛吃甜品的人……
年少就遇上了這般的人,喜不喜歡又哪裡是他能控制得了的呢?
男生默默地站著,目光隔著人群描摹著那塊墓碑,彷彿在想象著女生的身影。
可雨太大,悲傷又太重,以目光作的畫筆久久都難以成型,一次次潰散於空中……
看著看著,男生始終挺直的身板受不了這般沉重的情緒,耷了下來,雙手捂著臉,終於泣不成聲。
都說,時間是治癒一切的良藥。
或許是真的。
莫淮心想著,定定地看著眼前自家表妹的墓碑,藏在金絲邊眼鏡后的眸子再沒了當年的氣憤和悲痛,只剩下無盡的平靜。
第一年,墓碑前擺了很多花,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了。
第二年,擺著的花依舊不少。
第三年、第四年、……
他年年都來這陪表妹,這麼些年過去,只見墓前的花越來越少,到了現在,只剩下一簇不知誰放的早已枯萎的小白花,而石碑上印著的女生面容卻燦爛如初。
他想了想,蹲了下來,擦了擦久經風霜的墓碑,和往年一樣,和這個被時間定格在此的表妹說說話——
「小雲,姨夫姨母的身體很好,家裡的公司也沒有什麼事情,你不用擔心。」
「你那弟弟……算了,那個沒良心的,自從回了池家之後,整個人都變得冷漠了好多,做事也挺瘋的,還幾年都不肯來看你,想來你也不大想知道,我就不細講了。」
說著,莫淮想到什麼,笑了笑,繼續道:
「小雲,告訴你個好消息,你表嫂她懷孕了。你也知道,雪兒她那性子,要是帶她過來的話,少不得要哭上一番,眼下她身子不方便,我就沒讓她過來……」
絮絮叨叨講了好多,莫淮起了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輕笑著道別:「小雲,明年見啦——」
三個小時后。
另一個人捧著一簇小白花遠遠而來。
穆肖認真地把花放在墓碑前,曾經尚顯稚嫩的肩膀如今已然變得寬厚可靠,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把人襯托得愈發英俊。
「小雲,好久不見。」
涼風呼嘯而過,彷彿女生也回了他一句「好久不見」。
「一定是你吧?你之前定時發送給我的文件我都收到了,當年你要的承諾我也都記著。」
穆肖注視著石碑上女生的容顏,苦笑著道:「只是……有那個人在,我似乎派不上什麼用場。哎,你要是知道的話,會不會後悔當年特意來找我要個承諾啊……」
男人回憶著當年和女生為數不多的相處時刻,然後又講起了這幾年的一些事情,說起他自己如今的事業發展,說起妹妹和莫淮的種種,又說起當年害她的那個瘋女人落得了如何如何的慘痛下場……
到最後要走的時候,穆肖回頭望了眼原地的墓碑,彷彿那裡有人一般朝那兒揮了揮手,
「我最近參加了一個偏遠山區的公益活動,未來這一兩年,我可能要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來看你了,再見了,小雲。」
等到男人遠去的背影徹底消失,一個模糊的人影才從另一個方向緩緩出現。
浦池不自覺地捻著腕上的紅繩,神色冷漠地看了眼墓前的小白花,漆黑的眸子未動半分,只這麼瞧著,隨後抬眼注視著墓碑上的笑顏,忽地扯了扯唇,語氣透著股難以捉摸的情緒:
「我的姐姐……你到底,去哪裡了呢?」
山間的風拂面而過,冷冷清清,無人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