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薛小婉，木蘭辭
「那邊那位少年，你在那邊笑什麼！」
小船的船頭上站出一人書生，穿著一身青色長袍，頭髮束起。手指遙遙地指著楚天明。
......
楚天明愕然。
沒想到，聽力好也是個錯誤......
「問你話呢！你笑什麼！可是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
「啊？什麼不該聽的，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家的貓最近老是喜歡把自己當老虎，不由得樂從心來。」
「哼......」那書生仔細看了眼楚天明，又說道：「你一個未及冠的少年不好好在家苦讀聖賢書，來樂坊聽什麼小曲兒！」
楚天明無語，大楚十六及冠束髮，他今年雖已十六，但是因為生日在冬天，所以還未行成人禮，確實沒及冠，也沒有正式束髮。
那書生看他沉默不語，以為這少年被自己說的心中慚愧，不由得心中得意，說道：「年輕人還是要以讀書為主的，等你以後參加縣考獲得功名，成為儒生以後，再來聽曲兒也不遲！」
哎......
你是怎麼看出來我來聽小曲兒的呢？
他看了眼不遠處的燈紅酒綠之地......
楚天明懶得搭理這莫名其妙的書生，徑直走進了樂坊。
「天音坊」是大楚的連鎖教坊司，每個縣城都設有一坊，是大楚文人墨客平日里把酒言歡聽小曲兒消遣時光的地方，裡面的女子賣藝不賣身，多來自於被抄了家的名門望族。
比如今日要公開表演的薛小婉，就是昔日名門薛家之後。
薛家因為在那一場轟轟烈烈的皇位爭奪戰中站錯了隊伍，族中又沒有半聖庇佑，就被拉出來當了個替死鬼，落了個族中男子抄斬，女子被充進教坊司的命運。
而這薛小婉，本是薛家嫡長女，自幼就接受的是詩詞經義、琴棋書畫的高等教育，尤其是一手古箏堪稱一絕，不知道吸引了多少懷情少年。
楚天明進了店裡，找了個靠窗的角落，讓小二上了一壺酒，便坐了下來等著欣賞表演。
回憶了下過往，找到了「天音坊」的記憶。
這樂坊分三樓，一樓類似於其他的酒樓，只是中間余處一塊地方用於藝人表演，一般都是技藝普通、姿色正常的女子在此表演，大部分都是談談七國近來流行的曲子，偶爾也會有說書人在此說些近來的天下奇聞。是老百姓們日常消遣的地方。
二樓則大不一樣，靠牆設有極大的一處舞台，遮著帷幕，賓客們的座椅則都安排在靠窗的地方，這是花魁們用來表演才藝的地方。在天音坊，花魁並非只有一個，而是以技藝、身姿面貌、賺錢程度來綜合考量，只要其中兩項為甲，就會獲得「花魁」的稱號。嗯，是書生們的常駐地。
三樓則是各位花魁們的私人舞台，也就是「包間」，只有花魁青睞之人方才有資格享受單獨表演。
這個青睞，一般就是看誰砸的銀子最多。
當然也有例外，那就是用才華狠狠地折服花魁。
「想不到這年頭就有「榜一大哥」的特權了......」
楚天明深感佩服。
事物的發展，果然是有著永恆不變的規律。
又過了一段時間，陸續來了不少人，看穿著打扮，基本都是讀書人，方才那個指著楚天明一頓教育的書生也跟著幾個人上來了，為首一人一身青衣，腰懸玉佩，手拿摺扇，面貌俊朗，昂首挺胸，英姿勃發。
這......妥妥的主角氣質啊！
楚天明下意識的從記憶中搜尋，找到了這位老哥的信息：
任子行，很牛！
.....
對，就是如此簡單明了的記憶.......
嘆了口氣，又看見了幾個書院的同窗鬼鬼祟祟的上了樓，不禁大為感慨：「明日就縣考了，還不好好溫習功課，跑來聽小曲兒，也不怕明天縣考打瞌睡，這都什麼考試態度......」
楚天明喝著小酒，耳朵不自覺的聽著屋裡其他人的議論，又得知了不少訊息。
比如這位任子行，就是剛才船里那位裝杯的，不過這滄浪縣第一家族倒是真的，文才傲人也是真的，一直想做薛小婉的入幕之賓也是真的......
奧，這位老兄居然也是剛剛及冠，春天剛行完成人禮，明日也是要參加縣考的。只不過人家一直在家族私學就讀，只是偶爾的會去書院參加個詩會什麼的，適當的展露下才華，營造出一個牛杯的人設來。
又比如今天雖然是薛小婉公開演奏的日子，但是城裡沒點文採的人還真不敢來，原因只有一個，在場的所有人都需要展露才華，作詩一首......
主要是這薛小婉不同於別的花魁，不愛銀子只愛才。
這就有點難搞了啊......
我是真的想低調啊......算了，再怎麼說也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大才，憑自己也是可以作詩的，今天就不打攪華夏的各位大佬了。
又過了片刻，二樓已經坐滿了人，互相交談著，氣氛熱烈。
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鈴鐺響，眾人望去，卻見那舞台的幕布不知道何時已經圍了起來，幕布用的是白色紗布，從外面可以隱約看見舞台中已經坐著一個身姿綽約的女子，披著長發，一身紅衣，遮著面巾，兩手在面前古箏上放著。
「叮！」
薛小婉撥動琴弦，開始了彈奏。
琴聲優美，如那泉水叮咚，又如那山谷幽蘭。
而後婉轉的女聲響起：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
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
......
楚天明心中一動，這是......《木蘭辭》！
以樂坊女子的身份演奏《木蘭辭》，這位薛花魁的心裡在想些什麼，楚天明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畢竟自己是個語文老師，論說做閱讀理解題，談作者表達了什麼思想感情，怕是聖人都得當他的學生。
很明顯，她不服啊！
自幼接受的是名門的教育，雖是女子身，心繫天下事。哪怕如今身不由己，也沒有讓自己那顆質樸之心蒙塵。
她是在借歌曲表達心意！.
沒有怨恨！沒有不甘！只有純純的巾幗情懷！
她想報國啊！
楚天明不由地認真盯著舞台上的女子。
這個時代仍是男人主宰的時代，雖有不少奇女子人盡皆知，甚至大楚還有一位女皇帝，但依舊改變不了女子附屬的地位。
女子，沒有參加科舉的權利。
僅此一項，就將女子的地位徹底壓了下去。
所以，甚少會有女子心繫天下，為國奮鬥。
不得不說，眼前的女子，真是難得。
琴音依舊，到中段描述戰爭的時候，則是轉變為氣勢雄渾的曲風，等到了後段，又成了歡快的曲調。
眾人聽得是如痴如醉，搖頭晃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