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章 替身將軍105
漆黑馬車裡,君屹闔眸歪坐在圈椅上,白玉修長的手指按壓著太陽穴,滿臉疲態,他顱頂針扎一樣疼,耳畔迴響著的儘是君長霓竭力嘶喊的控訴。
她口口聲聲說要一心一意忠於她的人,他如何不知道她指的是懷讓,她說她只喜歡懷讓,要與懷讓長相廝守,可懷讓已經死了!
他不明白她堂堂一國公主為何會喜歡上懷讓這樣一無所有、身若浮萍之人,他對她難道還不夠好嗎?
在此之前,他們的相處是那樣融洽,他們對彼此深信不疑,為了他,她甚至揚言可以犧牲一切,朝中群狼環伺她亦不懼不退,而今卻因為一個懷讓,她便要跟他翻臉!
她為何不願意接受他?
他是有過旁人,可那只是不得已,他亦能為她做到一心一意!
他可以將十九送走,甚至可以讓她消失在這世上!
只要她能滿意,他可以做任何事!
他心悅她那麼多年,為了不傷到她,他寧願壓抑自己去和旁人在一起,他始終顧念著她的感受,可她是怎麼對他的?
如今他不過稍稍放縱一下,要她陪在他身邊,她便冷言冷語,直言要他莫做出讓她更厭惡的事,為了同她在一起,他做的一切努力在她眼裡都是錯的!
尤其是她最後看他的眼神,她在替十九感到不值,彷彿他是個渣滓!
她似乎很在意十九,早先甚至托他給十九送過葯,她知不知道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想除掉十九,他不容許有任何人分散她的注意力!
憋悶躁鬱盡數堵在心口,呼吸不暢,君屹的頭越來越疼。
恰逢此時,馬車外傳來詢問,「殿下可是要回營里?」
君屹隨口「嗯」了聲,沒一會又改變了主意,「回王府。」
侍衛接著調轉馬頭,「是!」
君屹決定回到翊王府時,司絲剛從小廚房出來。
等待食物熟制的空餘時間裡,她忙裡偷閒,走到了樹蔭下乘涼。
蟬鳴陣陣,芙蓉搖曳,因著她的努力,如今的翊王府和她任務之初見到的模樣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
最直觀的便是眼前的院子和小廚房,破敗被繁華取代,從前被原主用來裝糧食的破缸不知被丟去了哪裡,異寶奇珍毫不吝惜被送到面前,讓司絲有種自己變成了被豢養的金絲雀的錯覺。
這都是君屹好感度不斷提高的表現,任務成功在即。
仔細復盤任務細節,吹著風躺了會,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司絲伸了個懶腰,起身往小廚房走去。
剛走沒兩步,她便看到了一身玄衣的君屹,他此刻穿得衣裳並不是他今晨穿出門的那身,更為華麗矜貴,頭髮倒是沒另梳理,但腰間玉佩卻換成了鳳求凰的紋樣,極為考究。
這去見「心上人」就是不一樣,誠意滿滿啊。
司絲壓下心中戲謔,試探著喊了聲,「殿下?」
君屹駐足,遠遠的似笑非笑看著她,兩人遙遙相望。
及至走到司絲身側,君屹低睨著她,臉上笑意薄涼不減,「怎麼?這麼驚訝,你也不想見到本王?」
司絲一怔,察覺到了他的不悅,隨即笑著搖了搖頭,「殿下回來得巧,屬下剛做了羊肉烙餅,現下就要出鍋了,不知您可有空閑,賞光嘗一嘗?」
君屹回憶起那烙餅的滋味,忽而有些餓,加之聽出了她話里安撫誘哄之意,冷哼一聲,「自是要的,你做的東西便是本王的,自己的東西哪有不享用的道理。」
司絲輕笑,「那便請殿下隨屬下一道過來吧。」
君屹面無表情,亦步亦趨跟著,待司絲取了吃食從小廚房出來,他已經凈了手坐在桌前等著了。
「怎地還有羊湯?」
看著面前飄著蔥葉的白湯,淡淡的膻味使得君屹嫌棄皺起了眉。
他不抗拒吃些羊肉魚肉,可它們熬了湯他卻是不喜,怪味壓不下去不說,還總也散不去,聞久了總能催人犯惡。
這點她明明只知道!
「這是剔肉剩的骨頭,屬下見骨頭成色不錯便拿來熬了湯。」
君屹本就氣悶,聞言更是鄙夷,語氣極沖,「既是剩下的骨頭,丟了便是!」
司絲一愣,笑笑沒說話。
君屹不多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半年之前他還靠著她過活,入口的食物大多數是她節衣縮食省下來的。
在最初那個寒冬,他們連碗雀湯都要分食,一根掛著筋肉的羊骨,她又怎麼捨得丟棄?
況且他忘了她並不知他而今是何境況,她始終擔心挂念著他。
心中漾起酸澀的悔意,君屹抿了抿唇,終是忍著厭惡端過了碗。
可羊湯入口卻並非他以為的那般難以下咽,相反滋味很是不錯,氣味也沒有從前他喝過的那般沖鼻。
他咂了咂嘴,挑眉看向司絲。
司絲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這湯屬下在小火上煨了半晌,筋肉酥爛,湯里除了常見的冬藕、冬瓜等食材,屬下另加了些藥材佐料進去,既少了膻氣提了鮮,又能溫補滋養,一舉兩得。」
君屹裝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一字一句聽得極認真。
這湯越喝越對他胃口,腹肚裡一團和暖,催人食指大動,他很想大口喝下,卻又故作矜持小口抿著,傲慢又看不上,像是在勉強逼迫著自己。
君屹並未意識到自己如今有多彆扭,他在別處碰壁受了委屈,便下意識想在司絲這尋求安慰和討好,他潛意識裡認定司絲會說好聽的話哄他,可等了又等卻什麼也沒等來。
偏生君屹並不知道問題出在了哪,連自己渴望著司絲的安撫也沒想明白,只覺得心中的火氣越燒越旺,牙根發癢,不自覺皺緊了眉。
將碗放在一邊,司絲眼疾手快往他面前碟子里夾了一塊烙餅,「今日的餅餡是屬下用鮮羊肉調製的,殿下嘗嘗。」
君屹氣都氣飽了,本想扔下筷子走人,可對上她滿含期許的眼睛,他又鬼使神差地捏緊了筷子。
烙餅嚼碎在了嘴裡,君屹才回過神,氣急敗壞,把筷子一扔,夾帶著怨氣譏諷道:「你倒是會享受,本王不在你也不忘了招呼好你的五臟廟。」
司絲低頭,但笑不語。
雖是這樣說,君屹卻知道這是她特意為他準備的,今日這餅餡味道淡了不少,只因他早前說了句咸,她便記在了心裡。
除此之外,近來他雖繁忙,卻每日都會回府,她的一舉一動他皆了如指掌,關注她的動向已經成了習慣。
她這人閑不住,平日里忙活十件事九件都和他有關,就拿今日這餐飯食來說,便是他極有可能不需要,她也仍傾心為他準備。
想到這,他皺緊的眉頭舒展了些,復又執起了筷子。
司絲退至一邊,不敢打擾他享用。
「莫要傻站在那。」
沒過一會,君屹突然又發聲,他已經吃完烙餅椅上了靠背,不知看了她多久。
司絲不明所以,定睛望著他。
君屹疲憊不掩,拿手虛指了下太陽穴,「頭疼。」
言簡意賅,司絲看明白這是要她伺候的意思,踱步至他身後,詢問道:「屬下幫您按一按?」
君屹悶哼了聲,閉上眼,一副愛搭不理、高高在上的樣子。
溫溫的指腹似有魔力,按壓不多時,淤塞的血脈便好似得到了疏通,痛意漸漸消減,連帶著君屹的心情也破天荒好了些。
「不問問發生了何事?」
君屹突然發問,她一向敏銳,定然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司絲手上動作不停,笑道:「殿下睿智,天下當沒有您辦不成的事,但常言道「萬事開頭難、好事多磨」,無論身處何時何地,挫折坎坷總是不可避免的。」
「然事在人為,準備周全了,時機到了,一切自會水到渠成,殿下也能順勢取得想要的東西,至於其他的……有些事若您想說自會告知。」
君屹沒好氣冷笑一聲,說這一通不過是他不說她便不管他的意思。
從前她可不是這樣的,他磕一下她都要跟在後面追問半天,而今他有了本事,她便要享福做甩手掌柜了?
真是冷漠又善變!
如今的君屹就像個沒能如願討到糖吃的稚子,稍不如意便把司絲前一刻對他的好忘得一乾二淨,無理取鬧,全然沒有他在外人眼中殺伐睿智的模樣。
他「唰」得睜開眼睛,惡狠狠盯著司絲,賭氣道:「若本王偏不願告訴你呢?」
司絲神情不變,輕按著君屹太陽穴,理所當然道:「那定是絕密機要之事,殿下有自己的考量,屬下無權也不能私自探聽。」
君屹更氣了,一巴掌拍開司絲的手,「你倒是聽話得緊!」
司絲吃痛,眼裡閃過一絲意外,卻是什麼都沒說,低頭退到一邊,默認了他的責罵。
司絲這幅任人驅使、無欲無求的模樣像是一桶熱油澆在了火上,煩躁死灰復燃,君屹不可避免又想起了君長霓,是不是她們都一樣?
便是一開始說得再好聽,也終有一日會變,她們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由毫不留情離開他!
回來的路上,君屹不止一次對司絲動過殺念,她本就是他的暗衛,為他獻出性命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並沒有將君長霓的威脅放在心上,相反認真思考起了她那「一心一意」的要求。
他心中早已有了決斷,他想要清漪,許多年前就想。
只不過從前他顧慮太多,而今經歷了諸多背叛,他突然想明白了些事,人活一世能有機會得到自己想要的實屬難得,若消極不作為,對不起天理,更對不起自己。
他承認他對十九有些好感,但那和清漪比起來實在微不足道,若她們之間他只能要一個,那人只能是清漪。
這麼想著,君屹眸中的怒火漸漸被涼薄冷漠取代,他看向司絲,冷聲發問:「十九,你可是願意為我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