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 替身將軍113
從懸崖回來,安排處理好一切,待成功將西境迎親之人矇混過去,十一匆忙趕回了王府復命。
彼時已到了晚上,秋風格外蕭瑟。
十一先是去了君屹書房,那裡昏暗一片並未點燈,十一稍感意外,卻也覺得一切都在預料之中,這個時候,他主子約莫該在十九院子里。
可到了那裡,依舊是一片昏暗,他愣了愣,及至在王府里找了一圈,都未見到人。
人去了哪?
十一無奈又去了大營,營帳里也不見人。
久找不到人,站在蒼茫夜色中,十一略感茫然,不禁思索起君屹的去向。
是有要事去忙,還是……十九人沒了,痛苦後悔,買醉去了?
十一希望是後者。
君屹和十九的關係,十一都看在了眼裡,開始的試探、後來的依賴,到最後如膠似漆,全都是因為喜歡。
既然這樣喜歡,又為何這樣對她?
明明替嫁之事可以不用十九參與,可他卻殘忍地將她拖下了水,這樣對待一個深愛自己、自己同樣深愛的人,難道真如旁人所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嗎?
秋風拂面,吹得人打起冷顫,十一心中無端有些悲涼,卻也動身沒再細想下去。
找不到人,十一原想先將復命之事放一放,卻不想竟意外在馬廄找到了人。
月光暗淡,一身玄衣錦袍的挺拔男子完美隱匿於黑暗中,若非是馬兒發出嘶鳴,十一併不一定能發現。
馬廄並未有人掌燈,烏漆嘛黑,裡面的人正拿著工具,一下下仔細刷著馬毛。
十一不知君屹能不能看清,反正他是看不清,就沒見過大晚上刷馬的。
人怪,馬也怪。
今日小紅脾氣出奇大,竟連自己個的主子也碰不得,甩頭擺尾,撂著蹶子,每當它主子靠近,它便「咴咴」直叫,像是在控訴什麼。
十一心裡一哂,卻也顧不上去想馬的事,從牆頭翻越而下,抱拳單膝跪在君屹身後。
「殿下。」
十一併未得到回應,君屹好似並未察覺到他的到來,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顧小紅的抗拒,攥緊韁繩,一下下在它鬃毛處機械刷弄。
他依舊是那般強勢霸道,整個人沉靜悠閑、鋒芒盡顯,和十一預想的落魄頹然、一蹶不振大相徑庭。
在他身上,十一看不到一點痛苦後悔的痕迹。
十一不敢出聲催促,四下幽寂,空氣宛若凍結,他心裡很不是滋味,隱約有些憤懣,白日里十九在他面前被射殺墜亡的畫面總也驅散不去。
他有預感,這會成為他的噩夢,儘管他早已習慣了殺戮。
不知過去多久,君屹終於丟下馬刷,走到了十一面前。
「都處理好了?」
稀鬆平常的語氣,除了略有些沙啞,別無異樣。
「處理好了,只是……」出了些意料之外的事。
這一聲轉折引起了君屹的注意,目光落到十一身上,「有話就說,莫要學旁人吞吞吐吐。」
語氣尚算溫和,給人一種他心情不錯的錯覺。
十一手心都是汗,他將染了血的玉牌遞向君屹,「在擊殺十九的過程中,手下的人動了箭矢……」
這違背了任務一開始的約定,十九她走得很痛苦。
玉牌是從她身上摘下來的,上面有「十九」二字刻紋,獨一無二的樣式代表著她的身份,每每執行任務,暗衛都會戴在身上。
暗衛的代號並非固定屬於某個人,一人死了便由另一人頂上,暗營里從不缺十九,以後也會有許多個,只是……今次這個到底和以往不同。
暗營里並非只有廝殺,也有溫情,往日他們一同訓練喝酒宛若昨夕,如今卻是物是人非。
十一心中又盤旋起那股異樣的情緒,不知不覺,他托舉玉牌的手又往前送了送。
潛意識裡,十一希望君屹能將玉牌留下,就好像這樣她便留在了君屹身邊。
可君屹並沒有接,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自行處理吧。」
處理方式和對待其他暗衛並沒有什麼兩樣,話音冷淡,瀰漫著滿不在乎的薄涼。
就連任務前千叮嚀萬囑咐莫要給她太多痛苦變成了如今最殘忍的萬箭穿心,他也未置一詞,甚至沒有詢問他們這麼做的原由。
他好似已然全不在意了。
而君屹也是這麼告誡自己,一切都結束了。
來之前,十一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備,如今什麼都沒降臨,他卻高興不起來,他寧願承受皮肉之苦,那是他應得的。
夜風凄冷,十一身體發涼,心不斷下墜,他又想起了最後墜崖前十九哀戚卻又如釋重負的眼神,這一切她早便知道了。
抵抗只是為了不讓他們為難,以她的本領,他們不可能只受那麼點輕傷。
她顧念著舊情,不願傷他們,可她的自願犧牲卻換來這樣的結果。
實在不值。
可不值又怎樣,他們的命早便不是自己的了。
「殿下,屬下今日在那斷崖之上另又見到了一人。」
君屹神情稍有恍惚,幾息之後才出聲,「……誰?」
「是司小將軍。」
君屹心臟一撞,蹙眉,「司岑?」
「是,屬下處理完屍……處理完崖底,將要離去時見到了她,她似乎是特地去了那,並非偶然經過,且事先知曉我等身份。」
聞言,君屹眼眸微眯,閃過一絲鋒銳。
並非偶然?
此行絕密,派去執行任務的人皆是可信的心腹,除了他們,旁人根本無從知曉,她究竟為何到了那?!
熟悉的蹊蹺感又一次籠罩在君屹心頭,此事莫非又與那人有關?
自早先從北安回來,他就再未察覺到那人的存在,他一度懷疑是自己口不擇言寒了那人的心,卻不想今次又有了動作。
可是這次出現卻是為了十九,而且又是派了司岑!
只是既然到了那,又為何眼睜睜看著十九送死,她不該救下她嗎?!
君屹想不明白,心口如同壓了千斤巨石,呼吸漸漸沉重,下頜綳得格外緊。
那人究竟是如何知曉了他身邊之事?!便連他要十九消失也逃不過她的眼!
「她可曾說了什麼?」
「不曾,她……」
十一感受到了迎面而來凜冽之氣,下意識回想那時情景,「她只在崖上看著,沒說話,也不曾制止屬下將十九……」
十一忽而有些哽咽,強行壓下,道:「只是在西境眾人確定了崖下之人身份離去后,斷崖對面山體突然無故垮塌,攔住了我等的去路。」
「此事或許和小將軍脫不開干係,她似乎有意阻止我等將十九帶走。」
十一試探著說完,靜等著君屹的吩咐,可等了許久,也未等來一個字。
「殿下,是否需要屬下帶人將十九帶回?」
帶回十九本就是他任務的一環,念及往日情分,他亦想將她好生安葬。
可得到的卻是君屹否定的答案,「十九之事你等無需再插手。」
原因君屹並未解釋,十一卻猜到了些,此番和親出事,君賀很難不往翊王府頭上想,此時有動作,必然會引起他和西境眾人的注意。
挖開山石,在偌大的山谷尋找一具屍首,並非是朝夕可以做到的,且那屍首於他們而言已經沒了任何意義。
隨著司絲的離去,翊王府又一次陷入了沉寂,自那日之後君屹便宿在了營里,專註于軍政之事,再未踏入王府半步。
有什麼東西在悄無聲息中發生了改變,卻又好似什麼都沒變。
其後第三日,一首朗朗上口的歌謠在京城黃口小兒之間流唱開來,短短三五句道盡宮中秘事,竟是與當今聖上有關,狼子野心,謀害儲君,真相昭然若揭。
君賀登上皇位本就是朝野百姓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正在眾人唏噓惋惜變成了痴兒的翊王君屹命途多舛之時,他突然領兵現身於人前,氣勢不改從前。
正統血脈無異,君屹早前的功績有目共睹,再加之近來南陵與西境交戰一敗再敗,接連痛失城池,君賀吏政嚴苛,跌份和親致使公主慘死,百姓早已怨聲載道。
此番君屹歸來,可謂是天命所歸,朝野一片叫好,千呼萬戴。
君屹也不負眾望,聯合舊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宮變,奪取了政權,君賀等人落荒而逃,雖仍存有殘餘勢力,卻已然勢窮力竭,大勢已去。
十月中,深秋時節,君屹登了帝位,比眾人預料的晚了近一個月。
動蕩將過,時局未定,此時他本該留在京城坐鎮,安內攘外,可他卻離開京城,一路北上,去了南陵北安西境三國交界之地,去追查私鑄假幣一事。
朝野內外無一人知曉新帝這般做法的深意,更不知在他們翹首以盼新帝登基的那一個多月里,他們的王便已秘密離京去了北安。
北安一行,君屹意在探查司岑背後之事,她的異樣之舉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雖然早前屢次碰壁,卻也不得不再度重啟調查。
這已不僅僅是他的私事,更關乎南陵的安危,沒有哪個帝王會放任自己的弱點暴露在人前。
從前,君屹放心那人對他的幫助,而今十九身死,他又與司岑之間有了嫌隙,他生了動搖。
只是北安一行仍收穫甚微,無奈,君屹決定北上調查假幣一案,正面迎敵,留了十一在北安繼續探查。
卻不想他並沒在隴南見到司絲,她在他到達的前一夜便離開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