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替身將軍124
君屹與司絲一同前往點兵的軍營設在雲林山,群山環抱的空曠之地上築起了高牆,舉目望去,入眼皆是在這凜冬也仍舊蒼翠密布的松林。
鼓角相聞,旌旗獵獵,兵將隨著指令變換陣型,馬蹄踏過,煙塵四起,呼喝聲不絕於耳,慷慨激昂。
不知不覺,午時已過,今日點兵已經接近了尾聲。
待幾聲低沉號響之後,兵甲之聲俱都消弭,參與檢閱的兵將列隊靜立,胸膛劇烈起伏,無一人不心中激蕩。
他們不約而同地向高台之上的帝王望去,那一身玄紋龍袍的挺拔男子迎風而立,神色平靜,便是站著什麼都不做,那一身隱隱張揚而強大的帝王威勢也擋不住。
有關這位帝王的傳說太多太多了,少年成名,叱吒沙場,威風凜凜……如今這震蕩人心的場面,在他看來不過是尋常。
然,君屹內心卻不似他對外表現出的這般。
自今晨出宮,君屹便派人在暗中著重留意那人的動向,可直到此刻,那人依舊不見蹤影。
是危機還未降臨,她還在觀望,還是她已經徹底對他失望,再不肯助他?
思及後者,君屹眸底泛起一瞬複雜的暗芒,自去歲八月,十九中箭墜崖之後,他便幾乎再未得到過那人的隻言片語,不論是他發動政變逼宮奪位,還是親赴隴南尋找司岑,那人都不曾現身。
滿打滿算,他與那人竟已失聯了大半年,這在從前從未有過。
點兵即將結束,君賀埋伏在暗蠢蠢欲動,危險將至,君屹卻突然有些不確定那人還會不會來。
她應是會來吧?
不為他,也該為了司絲,那人對司家一向偏愛,她斷不會眼睜睜看著司絲枉死於賊人之手。
卻不知他要找的人早便站在了他身旁。
作為今日眾軍的統帥,趙三台手舉旌旗站在瞭望台上,負責指揮謀演。
指揮結束,他同樣向高台望去,倒是沒看君屹,他看的人是司絲。
今日的她著一襲華貴鳳袍,秀麗端雅,雖而環佩繁複,卻難掩她一身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鬚眉的英氣。
趙三台至今仍未從見到司絲的驚訝喜悅中抽身,早先他聽說新皇與北安聯姻,娶了個整日執筆引線的弱質女流做皇后,心中尤為不忿。
作為新皇手下最忠誠的武將之一,趙三台跟著君屹南征北戰數載,他對君屹的崇敬欽佩幾乎融進了血肉里,那在他看來猶如神一樣的人物,當配得這世間最優秀不凡的女子,更遑論那人還是他一泱泱大國的***。
此番見到司絲,趙三台心中的怨氣憤慨驟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滿心滿眼的滿足滿意。
早在光狼城之時,他便被司絲那一身遠勝尋常武將的氣度所折服,那時他就覺得她不是一般人,卻不想她竟是北安鎮國將軍司恆淵的女兒!
虎父無犬女,難怪她那般驍勇善戰!
趙三台滿目欣賞之色看著司絲,放下旌旗,等著君屹發號施令繼續下一個環節,卻不想沒過一會,身後突然傳來了猛獸嘶吼狂奔之聲,狼奔豕突,大地震顫。
趙三台下意識又將旌旗握在了手中,霍然轉身循聲望去,就見遠處已然瀰漫起了幾人高的煙塵,烏泱泱的兵甲異獸奔襲而來。
為首之人著一身銀色盔甲,騎坐在一白狼之上,白狼振翅飛於半空,獸眼森寒,指揮它的赫然是那廢帝君賀!
那與新皇有幾分相似的眉眼之間匯聚著邪佞的凶光,憔悴的面容因著再度有了翻身的希望而煥發光彩,卻也顯得刻薄陰毒。
今日這營地里,除了趙三台帶來的兵將以及君屹手下的數名暗衛再無旁人,人數並不多,但也不容小覷。
此番深入敵人腹地,君賀自是不可能不做好準備,他人數兵力上同樣不佔優勢,除了等待著這難得的時機,他另尋摸來了其他辦法,譬如他身下的這匹白狼及它引領的猛獸,又譬如他從西境借來的不怕痛不怕死被蠱蟲操縱的死士。
高台之上,朔風凜冽。
君屹居高臨下睨著遠處那群窮凶極惡之人,目光淡然,「君賀,早先勾結西境,妄圖在那荒漠謀害朕的人果然是你。」
君賀獰笑一聲,「是我不錯,只可惜被你逃了過去,不得不說你手下那走狗忠誠得很。」
突然被罵走狗,司絲氣不打一處來,牙根發癢的她很想跳起來踹君賀兩腳,可惜時機不到,她還不能暴露,壓著怒氣,她看向了君屹。
君屹仍舊是那張看不出情緒的死人臉,漠不關心、滿不在意,好似早已將那過往的恩情忘得一乾二淨
司絲更氣了,太陽穴直跳,撇撇嘴移開視線。
這都什麼人啊?狼心狗肺,以後有你哭的時候。
君賀並非是那愛逞嘴上功夫之人,君屹氣定神閑,他神色同樣沒什麼波瀾,只是他眼底暴露出的、魚死網破也要實現的野心讓人不可忽視。
叔侄二人視線凌空相撞,戰事一觸即發。
獸群兵將悉數到齊,君賀振臂一揮,戾聲高喊:「凡今日在此取將帥首級者,賞千金,賜萬戶侯!取帝王首級者,封異姓王,後代子孫享世尊爵位!」
此令一出,君賀手下兵士立時呼喝而起,迎面趙三台等一眾將士怒目而視,手持劍戟變換陣型,嚴陣以待。
君屹好整以暇,嘴角噙笑,君賀一見便知他是有備而來,冷笑一聲,如此看來他早先準備的策反之計倒真沒了用武之地。
君賀並不覺得可惜,他本就不指望君屹手下那群兵將能被成功策反,且不說那些人剛得了君屹賞賜,忠誠非常,單那趙三台就是個油鹽不進的硬骨頭,當初在光狼城,他斷水斷糧也負隅死抗,尤其頑固。
從前若非是看趙三台真有戍邊抗敵之能,他早將他斬於馬下、剝皮斷骨了。
戰事起,空氣中不多時便瀰漫起刺鼻的血腥氣,血水橫流,肢體墜落,腦漿四濺。
尋常兵將對上異獸死士稍落下風,一個個倒下,可他們卻無半分畏懼退縮之意,群情高漲。
他們身後,君屹不知何時換上一身戎甲,持劍加入了戰局,他劍鋒凜然,長劍與獠牙刮擦出電光,血如雨下。
再看司絲,她依舊是那一身莊重的鳳袍站在高台上,不避不退,面上毫無懼色,鎮定自若,仿若一尊重鼎穩穩立在眾人心中,永遠不會倒塌。
前一刻的布演變成了實戰。
與他們的帝后並肩殺敵,這是隸屬從屬部隊的他們從前想也不敢想的,兵士拚死搏鬥,一邊揮舞著劍戟劈砍,一邊從喉中發出粗糲激昂的吼聲。
可到底是人力有限,倒下的人越來越多,君屹那一襲冷硬盔甲上濺上了血,趙三台肩胛後背亦被凶獸劃破好幾道血痕,數百人的部隊只剩下了百十人。
而君賀仍舊安然無恙高坐於白狼身上,勝利在望,他不再是方才那般高懸著一顆心,歪斜坐著,故作慵懶淡定,此時此刻,他挺直了脊背,渾身肌肉緊繃顫抖,他好似已經看見了自己重登君位的盛景,嘴角噙著快意昂揚的笑。
他高高在上垂眸看著腳下的廝殺,不放過任何一處角落,如同在高傲地巡視著自己的領地,卻不想在看到高台上的司絲時變了臉色。
那肖似君長霓的熟悉面容正對著他,她在看他,神情倨傲,眸子裡帶著似笑非笑的戲謔,好似在譏諷嘲笑他。
胸中意氣被她尖銳的眼神刺破,君賀像是迎面被人扇了一巴掌,從前的屈辱捲土重來,眼底霎時布滿了陰霾,面色難看。
然這惱怒不過片刻便被冷靜取代,君屹就快不行了,無知婦人狐假虎威,看不清局勢,她當她還能囂張幾時!
得意再次膨脹,君賀心中突然有了想法,他獰惡一笑,舔了舔乾裂的唇角,展臂做了個手勢。
須臾,七八隻凶獸便齊齊向司絲望去,高聲嘶吼,露出獠牙利爪,踏碎地上的殘肢,帶著滿身血氣朝高台突襲而去。
趙三台遠遠見此一幕瞳孔緊縮,想也不想便奔了過去,「娘娘!」
君屹也注意到了司絲那邊的情況,他面色一變,眼眸微眯,卻沒想要去救她。
距離太遠、中間隔著重重敵軍,然這卻並非主要原因,他並非做不到趕去她身邊,他只是單純的不想。
她本就是他為逼迫那人現身布下的誘餌,只有身處危險境地,今日這陷阱才算完整。
除此之外,今日確也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單看清漪如今對他的態度,短時間內,她必不會妥協接受他的安排。
司絲在眾目睽睽之下身受重傷,他不必再尋理由解釋她為何不能現身人前,不論她是死是傷,他只需對外宣稱她昏迷未醒,在這期間,他有充足的時間改變清漪的心意。
君屹留心注意著周遭的動靜,生怕自己錯過那人的出現,面上做出一副駭然急迫的表情,向著手無寸鐵的司絲拚命狂奔,然他卻暗地裡動了手腳,致使周遭凶獸齊攻向他,攔住了他前往營救的腳步。
總要做做樣子不是嗎?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是出乎了他的預料。
只見那趙三台眼見著自己趕不過去,情急之下竟將自己的弓箭遠拋向了高台,那十石的強弓落在司絲身側不遠,強弓甫一砸在地上便發出一聲巨響,引得周遭眾人移目望去。
趙三台目光激蕩,接著又把箭囊扔了過去,高喊道:「娘娘,用箭!」
君屹見狀目光一凜,只一眼他便知道他們之間認識,那篤信的眼神非片刻可得……他們之間何時建立了信任?
趙三台同樣留意到了君屹眸中的異色,心臟一緊,聖上為何這樣看他,那不解的神情……莫非真是他認錯人了?
下一瞬,趙三台便打消了這疑慮。
再回首,司絲已經利落挽起重弓,眼含笑意卻也帶著幾分冷峭,隨手取過的羽箭在半空中劃出數道銀白,好似自有威重,數箭齊發,劃破長空命中目標。
凶獸哀嚎倒地,一股股熱血噴薄而出,飛濺如花。
昔日情景重現眼前,趙三台眼眸倏然變得錚亮,周身熱血沸騰。
這利落的身姿,這威嚴不可侵犯的氣度!
不是當初在光狼城布陣解困的姑娘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