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被征服的味蕾
三月底四月初，溫度適宜，根本沒有開空調的必要。
揭開泡沫箱蓋子，最上面一層的小龍蝦都挺精神，但也不能保證全部鮮活。
習慣性的反鎖了房門，寧沫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去一身疲憊。
手機顯示時間已經是十點半了，沒有過多的猶豫。她拿出水桶里的龍蝦，再拿出泡沫箱子里的一隻，都直接剝成蝦仁。
剝出來的蝦仁個頭有些區別，她還特意在泡沫箱子里挑了只模樣差不多的。水池裡那隻龍蝦的蝦仁，足足大了一倍。
龍蝦上市是在夏季，三四月份的龍蝦，挨了一整個冬天的餓，都瘦脫了形，自然不會有多肥美。
兩隻蝦仁都放進刷了油的泡麵鍋里，滋滋響聲傳來，兩面都煎至金黃，撒上點兒燒烤粉…
「拿出去賣之前，我總得先替大家嘗嘗，有沒有毒吧…」夾起那隻大的，丟進嘴裡綿密彈牙的口感，蝦肉飽滿，爽滑鮮甜…燒烤粉去除了腥味，增加了蝦仁的口感和香味。
「燙…真贊」再夾起小的那隻蝦仁，嚼了嚼，相比之下肉質沒有那麼鮮嫩彈牙，還沒細細品味，就沒了。
「也還行…吧」寧沫中肯的評價。
快夜晚十一點了，她悄悄開門，在客廳雜物角落裡翻出一隻手柄比較長的網兜。
雜物角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都有，廢舊的電腦椅，幾個沒人用的水桶，魚竿，釣魚的椅子，箱子，裝魚逮魚的網子…
帶著網兜和網箱再一次來到獨屬於她的小菜園，賀氏王朝也同樣進入了夜晚。
寧沫彷彿置身一個奇幻空間，天空連接土地的整個綠色光罩，都散發著點點氤氳的綠光。
她進入其間的綠色光門，正散發著白光，倒是叫她視野清晰了些。
指尖在光牆邊上觸碰那些綠色光點…涼絲絲，一觸就消失了。她沒有用手去試探綠色光牆，隱約還是不想去驚擾什麼。
整片小菜園靜悄悄的，下午她摘過番茄的地方，又開了朵小花兒，瞧那樣子，待花兒掉落，應該還會長出果實。
腳步輕緩的走近池塘，兩棵歪脖子柳樹下應該是龍蝦最多的地方，剛把網箱放好，柳樹根上就有幾隻被驚的縮回了水裡…
石階邊上，池塘邊的泥土上，水草上，到處都是龍蝦…
這場景讓寧沫回想起了小時候，大概是龍蝦剛入侵她的家鄉，沒人收購販賣，那時候的龍蝦真是泛濫成災。
稻田邊上隨便一個灌渠溝里，只要有水，小孩兒鬧著玩都能捉到個頭鉗子特別大的龍蝦。
上小學時很多個周末，她用網兜隨隨便便能在田裡撈上個半桶小青龍。一上午剝出滿滿一鐵盤子蝦仁，加點韭菜炒好，等媽媽在田裡栽完秧回家吃飯。
村裡人也都笨，沒人研究這玩意怎麼吃，燒出來的龍蝦不好吃。
要麼帶殼煮一大鍋，要麼剝仁炒著吃。小點兒剝仁還好，只會染滿手腥氣，長大了殼兒硬的，沒誰去剝生蝦仁，太受罪…
在那個沒有手機的年代，龍蝦的出現，帶給鄉下人許多娛樂和消遣。
大人帶著小孩兒，圍著池塘藕塘插木棍兒連著繩子，隨便栓個蚯蚓田螺，青娃腿之類的餌料…
只要是個有手的，半天都能釣個半桶。
那時候沒有那麼多調味料，炒個菜只放鹽，最多存幾包白象速食麵調料。家裡有饞小孩兒，速食麵調料是存不住的。
長大后這麼些年，雖然手裡一直拮据，但寧沫嘗過的調味料卻也數不勝數了，都快忘記小時候龍蝦仁炒韭菜是什麼味道。
站在石階上，用網子又撈到三隻大的，旁邊幾隻直接驚走，這一會兒網箱里也捉了二十來只的樣子。繞著池塘撈一圈兒，應該不會少吧。
是從哪一年開始的呢？她一邊撈著龍蝦，思緒卻飄遠了。
城裡都出了夜市，小龍蝦用各種調料燒出來，深受大眾喜愛，鎮上也多了收龍蝦的商販。
那時候她還在念小學吧？初春的第一場雨落下，田野里積水。放學回家路上一路走一路撿，龍蝦太多了就把上學帶的雨傘反過來當網兜，一路能揀上個十斤八斤，多是帶仔兒的。
還記得，那年的小龍蝦拿到鎮上去賣，六塊錢一斤。
因為撿來的龍蝦可以賣錢，同村的孩子都相約一陣兒去撿，去泥田找龍蝦洞捉。寧沫那時候也懵懂的喜歡過同行一群孩子里，某一個一起捉龍蝦的小夥伴…
盛夏更是不得了，有一年暑假特別熱，父親務工回了家，跟母親兩個人在自家田裡拔稗子草，挨著田中央淺淺的水窪里全是龍蝦。
爸媽一桶桶的往家提，她都記不清有多少斤了，光她家稻田裡好像賣了一兩百塊錢…
盛夏特別熱，沒多少人願意出來出來曬太陽，但她爸媽下了不少有水的稻田，也用水桶水盆舀空過某條溝渠里的水。
那年夏天父親母親，胳膊腿上，都是稻子葉割出來的紅印子，聽說又癢又疼。
隨著時光遷移，寧沫一年年長大，進了鎮上初中校門后，遠離了田野。
她沒有認真學習，心裡渴望快些長大，快些工作，通過書本里的隻言片語，嚮往著外面的世界…
不知道家裡的龍蝦，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少的。打從鎮上的商販收龍蝦開始，村裡多數人家都有幾條地籠網，長的短的。
「也就春天稍微多點，現在龍蝦地籠都下不到多少了…」
「那邊一片田是誰家的，這邊幾片田是誰家的…總不能跟人家搶吧」
「又不是養殖大戶，捉了大蝦放小蝦…田裡水深面積大，一直下地籠一直有。」
…
長大后的她，聽到爸媽說起有關龍蝦最多的，就是這些話。
鄉野是從什麼時候在她身邊淡去的呢，初中之後，有了手機之後，念了高中，步入社會…
生命里似乎再也沒有了鄉野的影子，家鄉和爸媽，都變成了春節假期那短短數日。
第一次嘗到麻辣小龍蝦，寧沫是驚艷的，麻辣鮮香，這是大都市夜市裡的味道。
小辣椒生薑花椒大蒜，在熱油鍋里爆香，加入洗乾淨的小龍蝦，大火爆炒，加點兒水，龍蝦多或者口味兒重的，再加包小龍蝦調料。
其實也不過是比寧沫小時候水煮的小龍蝦，多了些調劑，卻迅速且霸道的征服了多數人的味蕾。
現代都市裡，只要是願意動手的人，都能搜到詳細視頻步驟，想吃的東西，想嘗的味道。
正常情況下，大多數人都已經能夠滿足口腹之慾。可大多數人的生活，依舊在日復一日的重複，上班下班，吃飯睡覺刷視頻，打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