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1章 離別時的笑
十二月更冷了。
風雪就沒停過，院子里的宮人一直在不停地掃雪。
程彎彎算了一下時間，明天就是九九八十一天的最後一天，也就是她等了許久的發喪日。
這八十餘天里，她做好了所有的準備，求的就是個萬無一失。
「穗夫人倒是挺逍遙自在。」
一個冷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程彎彎放下茶盞，站起身，屈膝行禮：「見過王，來人，給王上一杯茶暖暖身。」
齊婆子趕緊上了一杯熱茶放在桌子上。
「穗夫人應該聽說大宇國三十五萬大軍壓境的事情了吧。」西戎王冷眼道，「真沒想到，穗夫人竟然能讓大宇國派遣這麼多將士前來營救，我果然小瞧了。」
七天前，大宇國大軍壓境，西戎國人人自危。
好在他早在一個月前就從南邊調遣了十萬兵力過來，如今，西戎是以三十萬對抗大宇三十五萬兵力。
西戎是騎兵，且是驍勇善戰的馬上騎士，一人至少能對三人，西戎國獲勝的幾率很大。
他卻還是開口詢問，「穗夫人覺得，哪一國能勝？」
「我一個婦人，左右不了戰局。」程彎彎抬眸開口，「若西戎國勝了，我現在的生活不會有任何變化。若大宇國勝了，王就會將我交出去嗎？不見得吧？王寧願交出去一具屍體，也絕不會讓我再回大宇國研究增產稻種，是不是？」仟韆仦哾
「不錯。」西戎王直接承認了，「孤去了一趟試驗田，稻子長得很好，確實如你所言，是高產稻種。若你回到大宇國，在最為肥沃的土地上撒下稻種，畝產只會更加可怕。與其讓你回去造福於大宇國的老百姓，還不如……」
他頓了頓，露出笑容，「穗夫人不必擔憂，孤更想你好好活著。」
「活著還是死去，對我來說意義不大。」程彎彎看向棺木，「我只想讓我兒子風風光光下葬，等他下葬之後，我的人生就已經沒什麼追求了。」
她的眼中，透出死氣。
西戎王並不在意，他問過了，再等最多半個月，試驗田的稻子就會成熟，十畝地，能產出五千斤的稻種，能在西戎所有的土地上推廣這種高產稻子，這位穗夫人是死是活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當然了，穗夫人活著更好，因為種稻子有些遇到的問題還得需要她來解答。
「等我西戎大勝，會將穗夫人另外三個兒子一併接來，加官進爵，讓你們一家成為西戎國最權貴的家族。」西戎王開口，「明日東贊大夫下葬，全朝休沐，為東贊大夫送行，穗夫人早些休息吧。」
程彎彎目送西戎王離開。
這一夜，她吃了安眠藥才勉強入睡，主要是怕第二天精力跟不上，拖大家後腿。
第二天，蒙蒙亮，程彎彎就被顧冰叫醒了。
她穿上素白色的衣服，頭上沒有任何釵環，神情麻木的站在院子里。
西戎國禮部的人將棺木抬著到了大殿的廣場上，所有文武百官立在風雪之中，聽著國師念經文。
這些官員根本就沒見過棺木里的人長什麼樣，但並不妨礙他們一個個裝出悲傷的樣子，默默地哀悼著……
西戎王站在最高處，朗聲道：「……阿彌陀佛，往生極樂……東贊大夫，一路走好……」
無數錢幣被灑向天空，和大雪一起紛紛落下。
宮人將所有的煙花炮竹搬到廣場邊上，一聲令下，齊齊點火。
然，那些煙花炮竹卻毫無反應。
「許是天氣太冷凍著了。」太平公主開口道，「還請穗夫人不要因此對西戎心生芥蒂。」
程彎彎低著頭道：「能有這麼多人為我兒送行，已是我兒的福氣了，哪裡敢再要求再多……」
西戎王點頭，正要開口說話。
突然，王後宮殿的一個下人急匆匆而來：「王，王后，長公主醒了！」
太平公主滿臉不可置信：「你是說，馨兒醒了？」
程彎彎也驚訝了。
她去王後宮殿時，曾偷偷用現代醫療器械為馨兒公主檢查過，小公主這輩子都不可能醒來，怎麼會……
「王，馨兒終於醒了。」太平公主突然哭起來，拽住了西戎王的手臂，「您是馨兒最愛的父王，她一定希望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是父王，王，求您隨我一同前去！」
西戎王皺了皺眉。
程彎彎開口：「王能專程過來送我兒一程，就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長公主那邊更重要，王快過去吧。」
可憐的小公主睡了接近十年才醒來，一定需要父王母后陪在身側，而且，她這裡也不需要西戎王在此，西戎王走後，更容易他們舉事出逃……
西戎王想到了許多年前的小公主，冷冽的面色有了一絲絲的柔軟。
這麼多年，他從未去看過馨兒，確實是他這個父王失職。
接下來，西戎與大宇國交戰，他會更忙，更沒有時間在宮中，是該去看一眼了。
西戎王交代了身邊的親信幾句話，然後隨太平公主一同往後宮的方向走。
太平公主緩緩回頭，看向程彎彎，用唇語道：「祝你們一切順利。」
她說完，笑了笑，那笑容令程彎彎莫名有些心慌……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心慌，或許是因為以後再難見到太平公主，也或許是因為馬上即將辦大事，太緊張了吧……
西戎王和王后的離開，並未影響喪禮的進行。
禮部的人繼續操持，在一系列繁瑣的禮節過後，棺木終於被抬起來，走向宮外。
到了宮外，秦王和賀霄領著人加入了送葬的隊伍……這是西戎王特許的恩典，當然，同樣派了人監視。
天上還在下雪，外頭許多老百姓看熱鬧。
老百姓只知道棺木里的人是東贊大夫，這位一品大官為西戎做過什麼貢獻，無人知曉。
街上熙熙攘攘，老百姓們圍著棺木議論著。
就在這時，程彎彎的手伸進袖子里，拿出一個煙花信號彈，她正要將信號彈上天之時，宮門的方向傳來躁動。
「不好了，皇宮著火了！」
「所有士兵進宮滅火，下葬的事停一下！」
「快打水滅火！」
「……」
街上的老百姓一片騷亂，前來送葬的大臣隊伍也亂了，一個個面露驚恐。
程彎彎迅速回頭，看向西戎宮殿，大火熊熊燒起來，黑色的煙直衝雲霄，那座宮殿，分明是太平公主所在的大殿……
她的心神猛地一緊！
方才太平公主那個笑，是在跟她做最後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