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蚍蜉鯤鵬

正當皇帝與張懷仁二人爭執之際，御書房外傳來敲門聲。

「篤，篤篤。」

「陛下。」門外傳來皇后的聲音。

皇帝、張懷仁二人聞言，各自整理了一番心情之後，不再說話。

「進來。」皇帝沖門外道。

皇后聞言，推門走進了御書房，沖張懷仁使了個眼色，說道：「冠軍侯，你先在屋外候著，本宮與陛下有話要說。」

「臣告退。」張懷仁見狀，心領神會，對二人行了一禮，退出了御書房。

張懷仁方才與皇帝的爭執皇后聽得一清二楚，吳玄機對她有救命大恩，她自然不會坐視不理。皇後身為皇帝的枕邊人，對皇帝這些日子的變化自然很是清楚，知道皇帝在擔憂什麼。

皇后待張懷仁離開御書房后，坐到皇帝身旁，輕聲道：「陛下，真人有恩於你我，你豈能如此薄涼。」

「你哪裡懂這朝堂之事，朕自有考慮。」皇帝道。

「可是擔心皇權不固？」皇后輕聲一笑，話語之中帶有幾分不屑之意。

「你這是何意？」皇帝見皇后如此表情，心中大為不滿，責問道。

「陛下無非是擔心家家戶戶供奉玄機真人，久而久之玄機真人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超過陛下。且玄機真人又是道門中人，屆時神權高於皇權，您皇權不穩，擔心日後江山社稷為道門所竊。陛下擔心重蹈父皇覆轍，道門會成為下一個佛門，為害社稷。不知梓童說的對也不對？」皇后問道。

「你既已知，又何必多言。」皇帝皺眉道。

「陛下之所以聽從那林重圓之言，下詔諸侯無詔不得入京也是為了防範張懷仁擁兵自重，是也不是？」皇后沒理會皇帝，自顧說道。

「嗯。」皇帝皺眉點頭，問道：「你究竟要說什麼？」

「糊塗！」皇后罵道。

「你說什麼？！」皇帝眉頭大皺。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為了皇室做的這些今日被皇后如此責問。

「我說你糊塗！你想想，你身下的這龍椅是誰給的！你這身龍袍是誰給的！你這條命若無玄機真人師兄弟幾人，你還在不在人間！你看看朝中之人，哪個修為比真人高？且不說真人，又有幾個是懷仁將軍的對手？！他們若想謀朝篡位，你還能安穩地坐在這？！

誠然，陛下擔心道門日後勢大會危及江山，這確實是個隱患。但你得想想，你確定你能活著見到道門成為心腹大患之時？你再想想，如今道門中人可多是在為世人謀福，他們教書育人，懸壺濟世，這與當初佛門閉門斂財之舉可謂是天差地別！

陛下，你如今卻為了一個還不知會不會出現的危機而寒了救命恩人的心！你於心何忍？！你如此這般不義之舉，世人會如何看你？！你可問心無愧？！你良心可安？！」皇后厲聲問道。

「朕……」皇帝語塞。

皇后所言，皇帝自然知曉。方才他與張懷仁爭執之時，他心中也數次問過自己，自己這麼做真的對得起吳玄機等人對自己的幫扶么？當初若不是吳玄機等人相助，他的兒子，當今太子究竟還能不能活著，這都是個問題。只是，他身為局中之人他不知如今，是該遵從自己的內心，還是應當居安思危，將危機扼殺。

「……」皇帝開口欲要與皇后說些什麼。卻被皇后將話頭打斷，「陛下的想法不必說與梓童知曉，您自有聖裁。梓童在屋外侯旨。」說完，皇后也離開了御書房，將皇帝一人留在了御書房中。

張懷仁見皇后從御書房中走出，趕忙上前，欲要開口發問。

「將軍莫急，陛下能想清楚。」皇后安撫道。

「懷仁代玄機謝過娘娘。」張懷仁躬身拜謝。

「將軍快快請起，大可不必如此。」皇后趕忙將張懷仁扶正。

「謝娘娘。」張懷仁再謝，直起身來。

「懷仁將軍，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皇后沉默了片刻后說道。

「娘娘有話直言，不必顧慮。」張懷仁道。

「陛下的心變了。」皇后道。

張懷仁聞言，先是一愣，抬頭凝視不遠處的御書房，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呼~！我知道。」

「我能幫你們這一次，怕是也最後一次。」皇后沉聲道。

「嗯，我曉得。」張懷仁點了點頭，認可了皇后的說法。

「將軍，我有一言，望你聽完莫要生氣。」皇后道。

「但說無妨。」張懷仁並不在意。

「事成之後，你們離開朝堂吧。」皇后道。

「只是此事？待攻下洛陽之日，便是我們師兄弟離去之時。」張懷仁聽聞皇后所言，非但並未生氣，反而笑出了聲。

「將軍誤會了。」皇后忙道。

「娘娘何意？」張懷仁不解。

「我是說，待陛下應允為真人祈福四十九日之事完畢后，你們便離開朝堂吧。」皇后道。

「……」張懷仁聞言，沒再答話，而是沉默不語。

「陛下疑心已起。陛下雖無法將你們殺了，但你們日後也難得重用，就此離去還能落下個好名聲。」皇后再道。

「我曉得。」張懷仁點頭道。

「那你為何這麼固執？你們師兄弟已為陛下做得夠多了！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你們該得到的他人窮極一生也難以得到，你們該知足了。據我所知，你們修行中人修行所需金銀甚巨。你們此時離開，陛下所賞金銀你們幾世也用不完！」皇后道。

「我相信娘娘並未騙我，但還不是時候。我等並非是為了榮華富貴而為朝廷賣命，玉清山中靈物數之不盡，丹藥用之不竭。南海龍宮之中神兵利器數不勝數，那南海龍王與駁龍交好，其龍宮之中神兵利器我等可隨意取用。」張懷仁聞言，搖頭笑道。

「那你們所圖為何？」皇后好奇問道。

張懷仁聞言，深吸了一口氣，隨即說道：「師願未達，豈能半途而終？」

「師願？張機大人？」皇后問道。

「嗯。」張懷仁點頭道。

「不知將軍可否與我說說張機大人生前遺願為何？」皇后好奇詢問。

「醫道。」張懷仁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醫道？醫者之道？」皇后問道。

「非也，此醫道非彼醫道。你所言乃是大醫精誠之道，那是醫人之道。而家師遺願則是醫天下蒼生之道。醫人之道易求，醫蒼生之道難求。」張懷仁道。

「你們師兄弟之中可有人已然得道？」皇后好奇問道。

「無人得道，我等師兄弟之中只玄機一人摸得門徑。」張懷仁搖頭道。

「此道如此難求？」皇后問道。

「師父窮極一生只得中醫醫國之道。只可惜，師父他老人家還未來得及施展抱負便在那一戰中身隕。您說，這上醫醫道之道，難求不難求。」張懷仁苦笑道。

「原來如此。」皇后說完，也沉默了下去，她不知該如何與張懷仁說話。她雖貴為皇后，已與吳玄機等人交集匪淺，但她與他們卻有著天壤之別。此時的她覺得自己竟如此渺小，猶如天地之間的蚍蜉一般，而吳玄機等人卻如同那扶搖而上九萬里的鯤鵬。

正是：

榮華富貴眼前煙，

皇親不過蚍蜉爾。

諸星因何入朝堂？

只為師願鯤鵬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