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家業家產

增慫坐上了回家的第一班長途車，天黑前還要趕回來。

身邊放著的是自己買的粽子和綠豆糕，昨天晚上下班后專門去了一趟回民街。他以前留意的聽行里有名的吃貨徐胖子說過，老徐家的不錯。既然是帶給自己父母，包裝不包裝的就無所謂了。

車爬上了大坡，拐了一個彎，他條件反射的從迷糊狀態清醒過來，沿途買櫻賣櫻桃的攤位排著長龍。一看都是有錢沒處花的城裡人，再往前開幾公里，到了自己鎮子上，不知道要便宜多少倍。

增慫的家就在鎮子上，父親是鎮上中學的數學老師，母親原來在家務農，倆娃上中學后，在鎮子上盤了個店面賣些雜貨，一年下來倒比父親賺的還多，在家裡說話的底氣也日漸的足了起來。

增慫提著東西進了自家商店，母親剛開始以為是上門買東西的，沒搭理。後來才突然反應過來，是自己的大兒子。

「咋不先打個電話？剛給你爸把面和好，又要給你再擀一案子！」

增慫尷尬的笑了一下。

「要不我去街口買碗涼皮一吃算了。」

「你錢多是不是？還是油潑面？」

「嗯！蒜苗辣子多。」

母親從增慫手上接過了東西，一聲沒吭。

「那你坐躺椅上給咱看著店，媽給你去做飯去！」

主要貨品的價格增慫都熟悉，偶爾不知道的也可以搭聲問一下，廚房和門面中間就一個小客廳。

早上的生意還可以，一個小時營業額也有個三百來元了，但鎮子上的商店競爭很激烈，購買力也就那樣，實際利潤卻低的可憐。

門口站了一個人，腳下沒響動，增慫抬頭看了一眼，倆人都愣住了。

「哥，你也今兒個回來了。挺湊巧！」

增慫沒有搭腔，依舊冰冷的看著對方。

「多大個事兒！當時也是都喝多了。你要是嫌棄，我臨時先接著。」

王家梁皮笑肉不笑的說了一句。增慫徑直的從櫃檯里衝出來。一把拉住慌忙後退的親弟弟。直接一拳狠狠的掏在了對方的肚子上，王家梁痛苦的彎下了腰。

「來，你繼續報警！」

「媽！」

「呀！額梁梁娃今個也回來咧！我就說今早上眉毛咋跳了一早上。」

母親衝出來后，看到的第一眼正好是倆兄弟在打鬧，喜上眉梢。

「拿啥東西呢？學生娃又沒有錢！人回來咧，媽就高興！」

王家梁痛苦的直起腰，增慫在旁邊冷眼瞪著他。

「都不花錢，我導師和師娘送的，都是五芳齋的名牌貨。」

增慫心裡一陣冷笑，加了防腐劑又抽了真空，味道敢和自己拿回來的比不？

「額娃現在是越來越出息咧！連老師都給額娃送禮呢！回后屋睡一覺去，一大早就起來，媽都心疼死咧。」

「那我先去咧。這還有一千塊錢，你拿著給你跟我爸添幾件新衣服。」

「趕緊裝回去，媽跟你爸不缺錢！額娃有這良心就行！」

增慫口袋裡其實也裝著300元現金，本來想著中午吃飯時，父親回來后一塊給的，現在看來，還得再去取款機上取700，想想都肉痛。

「媽，額出去一趟。」

「你跑咧，誰給咱看店？」

「根虎讓我給他家捎句話，我的去一趟。」

增慫說完，不由分說的就往外走。

「從小就是個尖尖屁股，坐不住！」

母親在身後追加的嚷嚷了一句。

整個早上，增慫除了去了一趟信用社，就在街上到處遊盪，夥計們沒有還呆在鎮子上的了，大大小小都在大小城市有個營生，這兩年，逢年過節的都未必全回來。

唯一的一次走到了鎮子邊沿，增慫卻還反彈性的突然轉身，把那片小樹林遠遠的拋在了身後。

估摸著快吃飯了，增慫才往回走。父親下午還要去學校，不能耽誤的太久。

進門后才發現一家三人已經在小客廳擺開方桌吃飯了。

父親愣了一下。

「棟棟也回來咧？你媽看著吃的是餃子，就沒等你。自己去廚房拿雙筷子。」

增慫有些許不快了，但還是不吭聲的去自己拿了后再返回來。

「爸，你最近身體好著么？胃還疼不？」

「偶爾犯一下，拿洋瓷缸子裝上熱水壓一會就好咧。」

「最好咱到城裡醫院看一下去。別耽誤成啥大病了！」

「好好個身體都被你給咒壞了！」

母親生氣的瞪了他一眼，他沒理會。

「爸，我這裡有一千塊錢，要不你先拿著買些胃藥。」

「給你媽就行咧，我不管錢。」

增慫沒有照辦，把錢直接放在了父親跟前。手還沒來得及抽回來，他母親就眼疾手快的把那一摞錢收進了自己上衣口袋。

王家梁全程沒吭一聲，也沒看增慫一眼。只自顧自的對付著桌上的餃子，筷子唰唰的像射箭。

桌上氣氛有點壓抑，增慫起初以為是自己回來的緣故。

「也都是大人了，有事咱們剛好一家人商量。」

增慫放下筷子，莫名其妙的看著父親。

「你弟剛才說了，他們同學都在首付著買房子，說秦州房價這幾年漲的厲害，越往後越買不起，他也合計的買一套。」

「多大面積？首付要多少？」

「一百四，首付盡量多點，今後還款壓力會小點。我準備先首付個七十多萬。」

「買那麼大你造大炮呀！」

「哥，你不能這樣說，咱們家本來就底子薄，最好一步到位。再說了，看眼下這情況，將來父母肯定是我養老的，我要給咱爸咱媽也把房子留好。」

「別整天撂嘴子！到時候再看！」

王家梁說完自己該說的，再不搭腔。桌子上突然陷入了沉默。

「我和你爸剛才商量了一下，梁梁還是個學生，肯定出不起這個錢。咱們家肯定要先支援一下，存款都拿出來，還差一點。我們準備把鎮子上另一套房子一賣，基本就夠了。」

「買個七八萬，划來不？他就不能自己想辦法多掏點月供？再說了，那套房賣咧，我咋辦？」

「還能把你剩下來不成？你弟將來是金飯碗，等他上班賺錢了，再還到家裡，到時候再給你買還不成？這都是我們欠你的！」

「媽，你不能這樣去干，他數著家當去要，你就砸鍋賣鐵的去給！我到不是為我著想，我爸身體就這樣，你難道真不在自己手上留點錢？萬一那天急用錢咋辦？」

「咋辦？到時候我把自己賣了去！你也不要這麼假慈悲的拿你爸當幌子！我知道你咋想呢！放心，生了你就不會不管你，我都想好了，村子里那院子房都給你，我們也不要你養老，有梁梁呢，你關門把自己日子過好。都給你說多少次了，把戶口遷回來，你留著城裡戶口有啥用？咱這可馬上就土地房屋確權了！」仟仟尛哾

對於母親的安排，增慫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可他也不能再逼著父母了，母親現在那麼強勢，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要怪就怪自己沒出息，母親以前不這樣的。

「那村子里那六畝七分地咋辦？」

「都是你的，你以為你弟會和你搶？我跟你爸也都干不動了，更沒閑工夫！」

母親的再次嗆聲，讓增慫徹底來了火氣。

「把桌子撤了！現在就立字據，把家分了。爸，你去找兩個保人！」

父親眼望著母親不敢動彈。

「去叫去！電管站老吳，文具店老胡！就按他說的，今天把家分了！」

母親說行動就行動，毫不拖泥帶水。

立字據時，增慫強烈要求取消了他不用贍養父母的條款。但堅持寫這明白了這次王家梁拿走了多錢，村子里的房子和土地全是他的，和王家梁無關。

一式三份契約，家裡三個男人都摁了手印，保人簽字作保后就有了法律效應。

兩兄弟各自懷揣一張，各有所得的準備回城。

母親追上家梁，偷偷的把一疊錢塞進了他口袋，家梁沒有再掏出來，用手壓了一下。

父親直接返回商店，從盒子里抓出一大把今天的營業款，也不數，捲成一團就去追增慫。

增慫笑著搖頭拒絕加快步伐離開。

其實也沒多錢，遇見紅票綠票母親都第一時間收走的。櫃檯上還擺著微信支付寶的二維碼呢，增慫年前回來，還給買了一個語音播放機呢。

犯不著為了這點小錢，讓父親再被母親氣的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