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紅葉鋪滿山

所有人都盯上了晏秋和阿芙洛。

有句老話，趁他病，要他命。

這句話沒錯，剛施展過極端強大咒術的晏秋身體咒力枯竭，雖然他表現出同往常無異的模樣，但所有人都知道，晏秋不會再有下次這麼虛弱的時候了，殺他只在這一次。

樹林被一批又一批極速聚集奔跑的人馬驚的撲簌響，阿芙洛攙扶晏秋坐於樹榦上，枝葉聽從她的命令聚攏，嚴密遮住他們的身影。

晏秋覺得人族已經從骨子裡爛壞了，可悲可笑又抑制不住心中的荒涼。

「他們在懼怕什麼？」

他低喃。

阿芙洛啞聲：「懼怕愚蠢又可憐的自己。」

男人擁著她，懷疑的看著自己的掌心，他的手在發抖。

「我不想走到最壞的局面，不想真的對我的同族刀劍相向，不想殺了所有人。」

他笑著抬頭看她：「可是我現在不得不殺，為什麼我生來不是妖呢。」

少女靜靜聽他訴說，雙手沉著冷靜的按住他發抖的手掌，她的眸光似乎永遠都是那麼堅定：「以殺止殺是殺不完的，但是最起碼我們要無愧於自己，捫心自問，我們沒錯過，所以不要猶豫，不要迷茫，依心而行。」

「我不要廟宇，不要案香，不要其他人的供奉，我只要你。」

最強的力量本應該用於守護，可是實際上用在殺戮更多。

晏秋守了人間十幾年，神明守了上千年，兩者最終落得同一個下場。

本來就有很多古老勢力視晏秋為眼中釘，他壓了太多人的風頭，常年被追殺的他，今兒遇見妖怪的謠言，裡面也少不了那些大家族的拱火。

現如今他提出重建神廟，完全是火上澆油，風向如那些大家族所料，晏秋人人得而誅之。

「上面有人！」

高級術士將探知咒術一收，一個個像盯著肥肉般眼冒綠光。

內部指令，誰殺了晏秋誰就可以被那些古老家族接納，擁有學習上古咒術的機會。

阿芙洛咬牙，萬千藤蔓護在她的身前，她帶著晏秋快速撤離。

「追！」

滿山紅葉，身後的追兵越來越多，她抬手一個咒術擊殺三人，後面的人暴怒：「擊殺同族如此殘忍，與妖何異？」

晏秋唇邊掀起嘲諷的弧度，虧他剛剛還猶豫要不要放他們一馬。

阿芙洛同他耳語：「你先調息，這邊交給我。」

晏秋平復全身暴虐的怒氣，眉眼銳利，眼中再沒了一絲對生命的憐憫。

她扯唇，聲音同化不開的冰層寒意不斷：「什麼好話都讓你們說了，晏秋又是觸碰到了你們誰的利益，非要置他於死地？」

「就算沒有這兩天的事，那明天，後天，未來你們又要找什麼借口除掉他？你們難道真的沒有一點良知嗎？這麼多年他替你們擊退了多少次妖族的襲擊，你們都不記得了？」

有人神色猶豫，有人面露陰狠，有人振臂高呼：「別聽她狡辯，背叛人類，供奉神明，這兩件事哪一件都夠他死一萬遍！」

阿芙洛硬生生氣笑了。

不停趕來的術士將他們里裡外外層層圍住。

口中振振有詞念著咒法，成千上萬人的一擊，她受不住，那瞬間只能下意識的將晏秋撲倒在地，把他密不透風的護在身下。

阿芙洛咬牙，就算抵擋不住，她也要調動全身力量護住晏秋。

那是為她淪落到這地步的了……」

他放棄了反抗，那群人面露興奮，攻擊接踵而至。

他們相擁倒在地上。

新生兒懵懂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目睹著世間的極惡。

男人溫熱的血濺到其中一位嬰兒白嫩的臉上，他揮舞著小拳頭要去蹭，清澈明亮的眼睛難受的眨了眨，隨即「哇」的一聲啼哭震天，如同哀悼。

晏秋死了。

那個頭戴綸巾，表面溫潤骨子疏狂的最強死了。

她吻著他的額頭，淚水不停從眼眶跌落：「我的愛讓你受苦了，對不起……」

信仰消散，阿芙洛的身體變成光子消失。

世間唯一的神明隕落。

被風吹起的漫天紅葉覆蓋住他的屍體。

孤零零一具屍體。

明天就是立冬。

人類的喜悅沒有持續多久。

晏秋的死訊很快傳到妖族，當天妖族大舉發兵。

第一年，人族死傷過半。

第二年，他們渴求有個最強可以保護他們。

第三年，嬰兒屠殺，成人苦力，每天痛不欲生，如同活在地獄。

為數不多還活著的人開始追悔，開始想念，想念被神庇護的日子，想念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的晏秋。

一切都沒了。

晏秋死後的第二十八年，人族徹底被奴役。

我叫晏秋，我的愛人死在了那個飄滿紅葉卻又肅穆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