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底兒
老三對啞巴挺好,一般啞巴要是想要什麼,只要老三能弄得到的都會給他帶回來,就比如那個安全帽。
毛巾,肥皂,口罩,翻毛手套,帆布手套……
廠里的勞保在這是搞全活了,什麼都有,一樣不缺,不過別看是勞保用品,在這個年頭那全是貨真價實的好東西。
手上一頓,差不多倒空了炕琴,他也看到了自己想找的東西。
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幾下,他伸手把裡面的東西掏了出來。
用塑料包裹著的肉,肥瘦兩間能有個三四斤的樣子,一小罐子豬油,一壺豆油,鹽,味素,兩盒大前門一盒大生產。
白面能有個不到十斤,大米看樣子有斤,還有點粉條,一個空的槽子糕盒子,幾塊糖。
這個老三是真捨得呀,要知道他自己家仨孩子,還要搭倆老的,那也是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的對付著過日子。
這年頭什麼都要定時定量供應,什麼都得用票,有錢也買不到東西,帶回來的這些東西只能是從嘴裡一點一點省出來的。
也就是廠子的勞保和軍用品對老三來說不用費什麼勁,都是廠子發的,省著點用就行了。退伍兵這會兒可以每年到武裝部領東西。
亂七八糟的想了一會兒,啞巴緩過神來,繼續整理這一堆東西。先看了看肉。
還行,好歹還知道用塑料布捂著,這些東西到是沒沾到衣服被褥上,而且因為冬天冷,肉也沒壞。
聞了聞沒臭,但也不太新鮮了。
仔細看了看,用手抹了抹伸到嘴裡,原來還抹了鹽。挺精怪啊。
不過也對,老六是啞巴,又不是傻子,只是沒上過學而已。
至於啞巴為什麼把這些東西都藏在炕琴里用衣服被褥堵上還上了鎖,他也明白,這屋子防不住人惦記,也怕被幾個侄子看到。
他的這些個侄子對他可不會客氣,至於老二和老四……請都請不來。
原來老頭老太太還在的時候,老三每次回來都要帶些東西來看望老兩口,老兩口走了以後就變成了回來看他。
他那個兩個哥哥要說心裡能平衡那是扯犢子。
但事實上,他這兩個哥哥,老四家過的比較一般,也就是餓不著,但老二家不說是村裡最富裕的戶,那也差不哪去。
不和隊長家比的話。
隊長家肯定不能相比,那黑瓦白牆的大水泥紅磚房子前後兩進,院牆都是磚砌的,小隊的羊群現在都是他自己家的了,豬養了三四口,那是能比的?
當初分自留地的時候,他家就是分的又多又好的,哥四個誰也沒落下。
現在戲匣子里說什麼要搞包產到戶包干到戶,具體怎麼搞誰也不知道,但是隊里的羊圈和羊群已經成了隊長他爹家的了。
到是沒明確的說出來,但原來是小隊上是大夥輪著放羊任務,現在沒有了,都是隊長他爹和他家老四放。
夏營天的時候,會拉出一兩頭來殺了全小隊分肉……在小隊部殺了,肉和內臟切碎跟骨頭一起煮,熬成羊湯,然後每家分一些。
啞巴把東西都清點了一遍,最後打開那個空槽子糕盒,裡面有個手絹包。這手絹髒的都沒法看了。
裡面果不其然的,是錢和糧票,四十幾塊錢,十三斤全國糧票,七八斤地方糧票。
其他零零碎碎的還有幾尺布票,火柴票什麼的。話說這三厘米的布票是認真的么?
他翻了翻,搖了搖頭,老三必竟也就是個工人,指望著能在這裡發現工業票什麼的那是痴心妄想啊,這就已經相當不錯了。
再說一般的票地方性都相當強,除了糧票,其他的一個地區一個樣,拿過來也沒用。
四十六塊三角七分。
這不算少了……不,可以說是一筆巨款,這會兒一個工人一個月也不過就是二十幾塊錢,農民一年到頭也難得能見到幾塊錢。
而且,這會兒錢的購買力,只要你不是搞自行車手錶什麼的大件,那是相當強大,在城裡下頓館子也不過就是三兩塊錢。
一個孩子你給他一毛錢他能花好幾天,糖塊零嘴天天吃著。普通人家也沒有那麼敗家的大人,一般給個二分三分錢都得想想。
這年頭上學兜里有一毛錢兩毛錢,你就是全班同學眼裡最靚的仔,牛逼的不要不要的。
日常裡面,煙算是比較貴的,赤水河要四毛四分一盒,糖塊都是論一分錢幾塊,吃一頓油條漿子一
麵包幾分錢,香腸兩汽水一毛一。天天抽煙吃麵包香腸喝汽水的都屬於牛逼人。
小隊里只有隊長和老師家裡能看到煙捲,一般都是在自家自留地邊上溜一排煙葉子,自己曬了搓碎抽煙袋。
咕嚕咕嚕咕嚕……
可能是因為看到肉了,他肚子鬧騰的更歡了,那股子餓的念頭簡直是想從眼珠子里擠出來一樣。
不行,先乾飯。乾飯人乾飯魂,乾飯人都是人上人。
他也沒管堆了半炕的東西,拿著那塊肉和粉條來到外屋。對了還有米,又回去把大米拎了出來。
不管了,先吃頓飽的。吃飽了才有力氣對付那些高梁米和苞米面。
菜板就是個樹墩子,黑的都要閃光的感覺,菜刀到是閃亮閃亮的,一看就是城裡貨。
把肉扔到菜板上,粉條大米放到地柜上,他先去看了看灶坑。妥,那真是一點火亮也沒有,難怪那炕拔涼拔涼的。
揭開木板子鋦的鍋蓋,鍋里啥也沒有,就鍋底一點混水,上面橫著個木杈子。
伸手把木杈子拿出來丟到一邊,把鍋里的水刷出來再舀兩瓢進去,拿灰扒子把灶坑下面掏了掏,這才發現沒有劈材。
嘆了口氣,站起來關好裡屋的房門,轉身出來到外面院子里,走到那個被剁的亂七八糟慘不忍睹的老樹樁子邊上,伸手去拿斧子。
一下沒拿動,剁的還挺牢實。握著斧把上下搖晃了幾下,把斧子拿了下來,看了看,還行,能用。
從牆根上拿過已經干透的,被鋸成一米左右一段的樹骨碌,搭在樹樁子上。
劈材他還是會的,原來也是在農村正經混過的,很多東西都刻在了在骨頭上,想忘都忘不了。
啞巴往手心裡唾了口唾沫搓搓,輪起大斧子,開劈。
這東西講究的就是穩准狠,越猶豫就越劈不開,越怕劈不開就越劈不上。
別感覺唾唾沫臟,在農村這是必備技能。
不管是用斧子用鋤頭還是鍬鎬,都得這麼來一下,增加手和木把的磨擦力,還能防止打泡。
剛開始幾下還有些生疏,劈了幾塊記憶就覺醒了,卡嚓卡嚓一會兒就劈了一堆出來……這玩藝兒幹起來相當有癮。
劈了一會兒,感覺手心的感覺有點不太對,放下斧子把兩隻手舉到眼前看了看,指根都有些發紅了。
靠,這個老六都懶到這個地步了?劈個柴禾都能感覺到磨手,這在農村說出去怕不是要被別人給笑死。
但是沒招兒,有話憋著有事忍著,沒有任何可以反駁的空間存在。
啞巴搖了搖頭,把斧子重新剁到老樹樁子上,把劈好的硬柴攏了攏,抱進外屋地,在牆邊找個位置整齊的碼好。
順手又把一邊的絨柴規攏了幾下,讓它們看著能舒服點。
起來舀水洗了把手,眼睛在外屋尋摸了一圈也沒找到和紙有關係的東西。
他甩了甩手,開門進到裡屋,先爬到炕上把後窗子拽了拽關嚴實一點,這才去炕琴的抽屜里找東西。
一隻鋼筆,一隻圓珠筆,兩根鉛筆,一個紅皮的筆記本,兩本偉人語錄,幾個偉人像章。
這個年頭這是任何人家的標配,沒有例外。
看來小戰士們連一個啞巴都沒有放過,東西給弄的還挺全。
翻了翻,確實沒有紙,也沒有書……那語錄可不能撕,槍斃都沒地方說理去。
本堡誰家的孩子幹活的時候把縫衣針隨手插在偉人畫像臉上了,結果他爹就被打瘸了腿,好歹就這麼結束了,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啞巴把那個紅皮的筆記本拿起來翻了翻,這屋裡也就它能撕出紙來了。
要說這會兒的東西,那質量是真的好。
就這筆記本的紙張,拿到後面三十年去,那得至少是一百塊以上的筆記本才能捨得用它。
筆記本基本上是空白的。也是,啞巴又不認字兒。就是前面幾頁讓啞巴給畫了一些莫名奇妙的東西,也看不懂。
把這幾頁小心加仔細的撕下來,把撕破的地方捋平,他想了想,又把炕琴下面的那個柴油打火機拿了出來,出來外屋。
這打火機的質量也是杠杠的,絕對超過幾十年後的芝寶。它就是模仿的芝寶。
這種打火機的產量並不大,也沒生產多少,基本上都配給了部隊,只有少量流進了合作社,但因為高達兩三塊錢的價格賣的也不好。..
啞巴不知道手裡這個是從合作社買的還是老三給拿來的,反正這個時候不存在假貨,拿在手裡沉甸甸的。
往灶坑裡續些絨柴,就是又細又碎的樹枝枯草什麼的,把紙卷個卷用火柴點燃,小心的送到絨柴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