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都之圍

雍都之圍

夏朝末年,大夏政權土崩瓦解,分裂出幾十個小國,這些小國傾軋攻伐了幾十年,最終形成了九國並立的「亂國時期」,這九國分別是:殷、文、禹、禎、寧、厲、滄、平陵、南黎。

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小小的馬車在大路上行駛。

這是一架兩匹馬拉的小車,車輪不夠圓整,因而有些顛簸,不過這顛簸絲毫沒有影響到車輿里乘坐的老者——老者坐在車夫旁,居然靠著車夫打起盹來。車夫握著轡繩,肩膀的肌肉緊繃著,似乎不敢驚醒老者。

「哎呦——」老者突然被顛醒。

「夫子,您沒事吧?」車夫的關切地問道。他揉著自己近乎麻木的肩膀,減慢了馬車的速度。

「無妨,」老者咂了咂嘴巴,迷迷糊糊地問,「這是到哪兒了?」

「禹國的金庚原,再有半日就到厲國邊境了。」

「金庚原?金庚原……」老者重複著「金庚原」三個字,望著天空中的一行大雁,臉上露出恍惚的神情。

他擦擦鬍子上沾著的口水:「子轅,想聽故事嗎?」

名叫子轅的車夫笑道:「成啊,正好,上次扶木和羽民的後續您還沒講完呢。」

「今天不講羽民,我們換個故事。」

「什麼故事?」

「今年是……多少年?」

「禎歷二十年,禹歷十三年,厲國儲君嗣位,應是元年。」

夫子喟嘆一句:「身處亂國,連個曆法都變換不定。」

「也罷,就用禎國曆法吧,此事發生在三十六年前,也就是禎靈侯三年的四月——」

其一·君臣

四月十日,禎國國都,歲城。

此時的禎侯還沒得到「靈」的謚號,也不會知道後人對他的評價,他只是一位年輕氣盛的君主,掌握著禎國三千里國土、六十餘城池。

今天,這位君主卻異常緊張。他頭戴冠冕,身穿玄色朝服,靜靜地站在大殿之前,彷彿在等待什麼人。禎侯身後有一位白衣男子,垂首躬身地站在陰影中。

御階下響起了腳步聲。禎侯心裡一緊,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主君,毋須擔憂。」陰影中那人輕聲說。

這句話讓禎侯稍稍安定了一些。禎侯踏出一步,主動迎上前去,壓抑住發抖的聲音:「兄長。」

面前是一個魁梧的身影,渾身的肌肉隱藏在錦袍下,無形的威嚴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禎侯仰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刀刻斧鑿的輪廓、濃密的劍眉、高挺的鼻樑、抿成一條線的嘴唇……最特別的是那雙眼睛,每顆眼珠里有兩個瞳孔,這樣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盯著你,真讓人不寒而慄。

這雙重瞳,又是這雙重瞳。禎侯在心裡驚呼。

被他稱為兄長的人說話了,那人聲音渾厚,像猛虎在低吼:「既為國君,你我就不應以兄弟互稱,你是主君,我是臣子,主君該叫我什麼?」

「明……明景君。」

明景君雙手叉腰,滿意地點點頭。

「明景君此次覲見,所為何事?」禎侯悄悄直了直腰,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矮。

「我要走了。」

「走?」

「離開禎國,去各國遊歷一番,」明景君說,「特來告知主君。」

禎侯難以置信。

「告辭。」明景君向他行禮,轉身走下御階。

「兄長。」禎侯叫住了他。

明景君停下腳步,轉身,抬頭看向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君主。

「兄長讓孤將你視作臣子,你又何時把孤當過國君,」禎侯說,「臣子擅自離開封地,進了都城國君才知道,有這樣的國君嗎?臣子來覲見,卻讓國君出門迎接,有這樣的國君嗎?面對臣子的訓斥,國君支支吾吾、唯唯諾諾,有這樣的國君嗎?」

日光明亮,禎侯的臉隱藏在陰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明景君說:「臣並無此意……」

「你當然沒有此意,你又何時在意過這些,」禎侯扯了扯自己的廣袖,「你甚至從未正眼看過我。從小到大,我哪一點比得過你,這身冕服,你遠比我適合。」

「臣不敢。」

禎侯自顧自地說:「我也知道你為何選了塊臨近國都的封地,你不放心,你要盯著我,你怕禎國百年基業毀於我手……你盯了我三年,對我的表現可還滿意?」

「我還以為你會盯我一輩子。現在你終於要走了,可臨走之前你還要特意敲打我一下,你來到我的國都、我的宮殿,站在我面前,要我銘記國君的身份,」禎侯將「我」字咬得很重,「憑什麼?你是個什麼東西?」

「你山筠不過是孤的一條狗。」山筠正是明景君的姓名。

明景君山筠聞言,沉默了很久。

他搖搖頭,從袍子上隨手撕下一塊布條,擲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到明景君消失在宮門外,禎侯的背脊完全被汗水打濕,他渾身脫力,正要倒在地上時,卻被人接住了——是那位白色深衣的男子,先前他藏在陰影中,並未被明景君注意到。男子有一張俊秀異常的臉,眼神深邃。

「你做得很好。」男子說。

大風吹來,布條向空中飄去。

走出宮門,門外等了一位鬚髮皆白、身穿官服的老者,明景君對他行禮:「有勞了。」老者向他回禮:「這也是先君的遺願。」「山筠告辭。」明景君登上一輛由四匹馬拉著的車駕,車駕上有華麗的裝飾,是一隻鳳凰。車駕離開歲城,往禎國的東邊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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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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