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吉列,放血戰術
吉列東岱是葉茹下屬的一個東岱。
他們在冬季的居處,不僅有氈帳,也有土石結構的固定式建築。
這也就意味著,在這個東岱,已經有些人脫離了游牧,他們可能是定居於此的農民,也有可能是利用地利,和隴右做生意的商賈。
又或者,是在他們這個東岱從事一些匠作的工匠,比如打造農具、兵器的鐵匠。
相對來說,這個東岱在葉茹十三東岱中,是比較富足的一個地方。
饒是如此,在寒冷的冬季,一幢幢房屋、氈帳都披上了厚厚的積雪,外面也難得看到幾個人,整個東岱都像是人跡已絕一樣。
只有在傍晚的時候,一頂頂氈帳、一處處居房燃起的炊煙,宣告著這裡還有大量的人類居住,只是在沒什麼事情可做的冬季,他們都採取了貓冬的方式,已度過這漫漫的長冬。
莽而古是一個家庭的大家長,他曾經是一名悍勇的戰士,可惜一條腿在侵襲隴右的時候被打瘸了,不過,他會硝制皮毛,製作皮甲,有手藝在身,所以生活過的還不錯。
晚餐的時候,一家人圍桌而坐,等著他們的大家長入座。
莽而古一瘸一拐地走來,在上首坐下了。
飯菜是很粗劣很簡單的,可是這一桌子人,除了芒爾古和他的老婆,以及兒媳,還有四個孩子。
四個孩子三男一女,小的才只五六歲,大的已經十二三了,壯得跟小牛犢子似的,正在長身體的時候。
看見几案上的飯菜,莽而古的長孫就皺起了眉頭,不開心地道:「又沒有肉吃啊。」
雖然他們家也蓄養了不少牲畜,可是就像漢地的農人家裡養了雞和豬,但雞下的蛋自己家的人卻嘗不到,那豬也只有宰了賣錢的時候,才會留些下水自己家人享用一樣,他們家蓄養的牛羊,自己家若非盛大節日,也是很難吃到的。
莽而古搖晃了一下他的酒囊,裡邊的劣酒雖然已經很節省著喝了,可也所存不多了。
莽而古笑道:「等你阿爹從隴右回來,搶回了財物,就給你吃肉。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你爹能搶回個女人來,就給你做婆娘。」
這樣一說,全家人都有了振奮之色,一位辛辛苦苦跋涉於外的父親,當他風塵僕僕而歸的時候,滿載著財物,給全家帶來更富足的生活。
長孫高興起來:「那等阿爹回來,咱們殺一隻羊。」
莽而古哈哈大笑:「好,等你爹擄了兩腳羊回來,咱們便殺一隻四腳羊,你要吃得壯壯的,再過兩年,你就能跟著你阿爹去隴右人了,到時多搶些好東西回來,讓咱們家成為更富有的人家。」
他剛說到這裡,便有隱隱的震動聲遠遠傳來。
以莽而古豐富的經驗,他不用貼地去聽,就知道那是大隊戰騎馳騁而來的聲音,因為那震動聲越來越近了。
莽而古眉頭一皺,在這寒冷的冬季,哪裡來的這麼多的戰馬?
難不成,本東岱的勇士們這麼快就回來了?
莽而古的臉色頓時一沉,這麼快就回來,意味著戰事不利、收穫不多啊。
他放下粥碗,拖著他的瘸腿,匆匆走出低矮的小屋,站到雪地里,眯起眼睛向前望去。
大隊的騎兵,正蜂擁而來。
沖在最前面的三騎,已經從他低矮的屋舍前衝過,沖向鎮子更中心,更大更華麗的屋舍處。
又一匹快馬衝過來,馬上有寒光一閃。
莽而古甚至還沒弄清楚這支馬隊的來歷,但他已經感覺不妙。
他想急急閃避,可惜那條瘸腿影響了他的速度。
他的長孫跟著從屋子裡跑了出來,他剛一跑出來,莽而古的人頭就咕嚕嚕地滾到了他的腳下,眼睛仍然張得大大的……
唐治的第一衛、第二衛,冷不防地出現在吉列東岱,穿鑿而過,第三衛和第四衛從兩翼急抄過來,封鎖了可能的逃逸。
吉列東岱的人根本沒想到會有神兵天降,他們以家庭為單位,分散地居住著,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抵抗,當整片大地完全陷入黑暗的時候,整個吉列東岱,已經被唐治佔領了。
……
火把,照得盧家堡一片通明。
秦州總管帶著八個馬弁,軍靴嚓嚓地走進了盧家堡的正堂大廳。
雖然已是夜晚,但是整個盧家堡到處都是燈籠火把,到處都是秦州總管的士兵。
盧家的人果然提前一步得到了消息,盧家嫡房卷帶細軟,連夜北逃了。
隴右已經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他們往北逃,顯然是要逃去鬼方的地盤。
未能抓到盧家的嫡房子弟,這讓秦州總管非常惱火。
他已經是星夜馳返,一回總管府,立即便點齊兵馬,撲向盧家堡了,可還是晚了一步。
不過,盧家嫡房雖然逃了,偏房和分支,以及依附於盧家的一些家臣似的角色還在,包括盧家堡的堡丁和下人,這些人卻是逃不掉的,全都要控制起來。
還有盧家來不及卷帶走的大批財富。
此時雖然已在夜中,但秦州總管部置的井井有條,他已控制了盧家堡各處要道,封鎖了各處倉庫,對糧食、財物進行查抄、清點、登賬、轉運、看管。
追捕逃走的盧家車隊的騎兵也已經出發了。
前往天水等附近城阜,查抄盧家產業的官員也已上路。
昨天,盧家還是這裡最為尊貴的家族,今天,便已成了過街老鼠。
……
竹小春一直盯在秦州,她已順利拿到了盧家南通吐蕃,北聯鬼方的鐵證,並順藤摸瓜,查出了被盧家收買利用的大批地方官吏,只是現在還沒有收網。
抓捕這麼多人,尤其涉及很多隴右官吏,她需要稟報汝陽郡王。
嗯……,玄鳥衛抓人,本不需要地方官吏點頭許可的,要他們配合,也只需要亮出玄鳥衛的身份。
但,竹小春覺得,隴右有些不同,汝陽郡王可是聖人重點栽培的人,玄鳥衛應該對他充分地尊重。
她捧著厚厚一摞,整理出來的文件,想著把它們呈到唐治的面前,呵呵,他該知道,我有多能幹了吧?
可比傻呆在金城賣酒的那個藍眼睛大傻妞能幹多了。
竹小春傻笑了兩聲,忽然想起,也該報備賀蘭大王一聲才對。
竹小春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光想著知會汝陽郡王了,怎麼忘了稟報賀蘭大王了,真是不像話。
她正想吩咐部下再謄錄一份,將副本送往神都,金城那邊的玄鳥衛就匆匆趕來了。
聽到唐治出塞,狸奴也隨之出塞「監軍」,請她去金城主持大局的消息,竹小春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個蠢貨,她不會勸阻的嗎?汝陽郡王,怎麼可以輕身涉險?」
竹小春跳著腳兒,「duang~duang~dunag~」地發泄著她的憤怒!
那隻藍眼睛的小蹄子陪著汝陽郡王出塞去了,她以為那是去遊山玩水嗎?
她可別活著回來!不然的話,看我敲詐她多少錢!
……
郭緒之拉扯著大姑娘般俊美的迦樓羅,氣咻咻地來找唐治告狀來了。
唐治正坐在吉列東岱的岱本府里享用晚餐,狸奴侍陪在側座,東岱如本的幾位妻妾充作了奴婢,戰戰兢兢地侍候在左右。
腦滿腸肥的岱本大人此刻已經人首分離,在院子里凍得硬梆梆的了。
吉列東岱很大,唐治的人馬當然不可能將他們全部包了餃子,還是被許多人見機逃走了,但是整個東岱,卻已落入唐治手中。
聽完郭緒之的控訴,唐治慢慢放下沒啃完的一塊手把羊肉,狸奴適時地遞上了一塊汗巾。
唐治擦了擦手,慢條斯理地道:「迦樓羅不同意你殺光吉列東岱壯年男丁?迦樓羅,給我個理由。」
唐治才不相信迦樓羅會比他更有同理心,更有慈悲之念,就連他,也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硬下心腸,放任了部下,迦樓羅這麼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迦樓羅撫胸施禮道:「是的大王,我不同意郭將軍的命令。我認為,該殺的不是人,而是牲畜。」
唐治眯起了眼睛:「願聞其詳。」
迦樓羅道:「成年男丁,斷其一手一足,不殺!所有的牛羊牲畜,一個不留,全部殺光。所有的氈帳、屋舍,在我們離開的時候,也全部燒掉。這就是屬下的打算。」
唐治抬起了手,沒有讓他再繼續陳述理由,他沉默了片刻,發出一聲古怪的輕笑:「就按你說的辦。」
郭緒之瞪眼道:「大王,怎麼能……」
唐治擺擺手:「出去吧,迦樓羅,你跟他好好解釋一下,老郭,脾氣不要那麼暴躁,聽聽迦樓羅的見解。」
郭緒之見狀,只好氣鼓鼓地答應一聲,跟著迦樓羅退了出去。
狸奴莞爾一笑,對唐治道:「如果其他十二東岱,不,只要有一半的東岱,都是這麼處理。那麼葉茹,將成為吐蕃五茹中最弱的一茹,至少三十年甚至五十年,再無餘力侵犯隴右了。」m.
一旁侍立的吉列岱本的妻妾們滿眼的悲哀。
如果吉列東岱出現大量殘疾人,如果吉列東岱的牛羊都被殺光,如果在這寒冷的冬季,吉列東岱的屋舍帳蓬全被燒光……
那麼這裡將變成煉獄……
而且為了搶奪有限的生存資源,吉列東岱的百姓將自相殘殺,從此比鄰為仇,她們不敢想象未來的家園,將變成什麼模樣。
可是,她們不只一次聽歸來的族人吹噓過他們的「功績」,和他們比起來,這位漢人的將軍已經很仁慈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