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猩紅,一片狼藉
昨夜負責做游哨和定位哨的士兵,還有負責看守俘虜的士兵,今天換班休息了。
被釋放的僕從軍,得以與家人團聚了。
他們知道自己找到了活路,這來之不易的喜悅,讓整個部落的氣氛更熱鬧了幾分。
而那些因為執意不降而被殺者的家眷,則紛紛盯上了唐治的士兵。
她們追逐在戰士身邊,乞求著、討好著,只求他們肯點頭,允許她和她的家人隨他們一起上路,從此為奴為婢。
她們再三保證,他們全家人的馬術都很好,絕對能跟得上隊伍,絕對不讓軍士們費心照顧。
得到同意的人家便會因此歡天喜地,悲傷一掃而空。
從生下來就為了生存在努力掙扎的人,只要還能夠活著,就是他們最大的幸福。
唐治巡營完畢,解了甲,一下子輕鬆下來,頓時有種懶洋洋的感覺。
這麼長時間的奔波與戰鬥,其實他也十分疲憊了,只是平時靠著一種精神信念撐著,感覺還不是那麼明顯,忽然放鬆下來,那種疲憊感便找了上來。
「大王!」
一個吐蕃服裝的少女掀開帳子走出來,手裡提著一隻木桶,忽然看見唐治走來,趕緊蹲身行禮。
這是一個隴右的羌族女子,名叫無素子。
星宿海的這個部落因為距隴右較遠,即便是派人跟隨洛昂達去了隴右的戰士,也比較喜歡攜帶些容易攜帶的財物,抓奴隸回來的較少。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被他們不嫌路途遙遠也要帶回來的人,一定是特別可他們心意的。
無素子就是因為這樣的緣故,她生得特別甜美可人,所以在兩年前被擄走她的部落戰士帶了回來。
兩年多來,她不僅要遭受那個部落戰士不時的凌辱,被他妻子不時毆打虐待,還要干最繁重的體力活,她的皮膚已經變得很粗糙了,只是眉眼依舊俏麗。
弄清她的身份,知道此人可靠之後,羅克敵才允許她來服侍大王和狸奴。
唐治點點頭,道:「提桶子做什麼,洗衣服么?一時間幹不了的。」
無素子連忙搖頭,因為兩年多不說漢話了,略有些磕絆地道:「不是浣衣,狸奴姑娘要沐浴。」
「什麼?」
唐治一聽就急了,這不是鬧呢么,昨兒傷口才剛見癒合的跡象,今兒就要洗澡,這冰天雪地的地方,要是感染嚴重了,就只有死路一條啊。
唐治一掀帳子就沖了進去:「不許洗,你胡……」
唐治話未說完,就跟中了箭的兔子似的,猛地一跳便轉過身來,身子往前一彈,就撞出了氈帳。
這……,無素子明明說的是要洗澡啊,而不是已經在洗澡啊。
不過……,好像也沒說錯,可能是真的正要洗……
牧人家裡沒有大浴桶,只有一個大木盆,頂多到膝蓋深度,能遮住什麼?
狸奴就坐在這樣一個大木盆里。
唐治只是匆匆一瞥,便生出一種「誰將軟白玉,雕出月痕香」的感覺。
狸奴正抬手扭頭,不知是在擦洗臂上的傷口,還是在觀察傷口,所以沒有跟唐治發生面面相覷的尷尬,就被他逃出來了。
不過,雖只匆匆一瞥,那香浮玉軟,粉滴桃圓還是被他看了個清楚。
這……胡馬就是胡馬,先天優勢真不是蓋的,看得驚心動魄啊。
帳里,狸奴也有些呆住了。
她特意吩咐無素子出去站著,就是為了幫她看門。
這門看不看的,還有何用?
這個笨丫頭……真是該……賞!
狸奴咬了咬唇,他看到了吧?他應該看到了吧?要不,不會逃得那麼匆忙?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材,狸奴憑添了幾分自信。
帳外,唐治輕咳一聲,訓斥道:「你傷還沒好,燒也沒退,居然就要沐浴,不想活了?」
狸奴怯怯地道:「燒……已經退了的,真的。」
她倒真沒撒謊,昨夜一夢,出了一身透汗,燒好像真的退了,沒有那種無力的睏倦感了。
「傷口也不大,我……我會小心的。」
「你真是……」
事已至此,唐治也沒辦法了,只好吩咐傻站在一旁的無素子:「快去再燒些熱水來,免得一會兒水就涼了。」
「哦哦哦……」
無素子答應一聲,趕緊提著木桶,繞到氈帳一邊,去撿那沒有被人踩過的潔凈白雪往桶里裝。
唐治一瞧這模樣兒,行叭,只好我來站崗了。
於是,隴右大帥、汝陽郡王,就在氈帳前站起了崗。
帳幕中,不時有細細的水聲傳出來,提醒著唐治不時想起那驚鴻一瞥時所見,婀娜小蠻,桃李羞讓。
自從出發前往隴右,迄今已經一個年頭了。
整整一年了,唐治覺得,自己大概也快要到一個臨界點了,竟然有些把持不住。
……
侍飛飛抵達了吉囊部落,看到那人間煉獄般的情景,她騎在馬上,腿軟得麵條兒一般,竟然下不來馬。
她沒有弄清楚那支周軍是由誰率領,但是所問到的人數,大抵與之前得到的消息相似,應該有四千人上下。
實際上,唐治征戰月余,是有減員的,減員已達五百多人,傷員也有數百人。
不過,他在一處處攻克的部落聚居地中,也適當招募了一些被解救出來的隴右百姓,兵員得到了補充,這才保持了總人數浮動並不大。
侍飛飛查看了這個部落聚居地的情況,不由得暗暗心驚。
如果他們不來,任由這個部落自生自滅的話,原本一個近萬人的部落,等春暖花開時節,還能剩下千餘人,那就不錯了。
侍飛飛把整個部落里的人全都召集到了一起,除了老弱婦孺,只有殘疾人,全都是被挑了手筋腳筋,再也幹不了重活,更無法拉弓舉刀,戰場殺敵的人。
「我可以帶你們去獨山,但是,恐怕你們只能附庸於獨山的農戶、匠戶和商戶了。為了營救你們,我帶來的這些人,拿出了自己家的糧食、衣袍、牲畜,跟著我跋涉至此。
所以,你們將只能成為他們的奴隸。當然,如果你們的親人從隴右回來了,可以拿財物,將你們贖回去。你們同意么?」
吉囊部落的婦孺與殘疾們,跪在地上號啕大哭。
他們已經別無選擇,哪怕是去獨山給本茹部落的人當奴隸,對他們來說,也是逃出生天了。
這一刻,他們對侍夫人唯有感激,豈能再生出半點埋怨。
……
陷陣營在蒼茫的吐蕃大地上,算是最如魚得水的一支隊伍了。
他們每到一處,都乾的非常乾淨,招募走的、放走的之外,什麼都不留下,彷彿蝗蟲過境。
以至於,在那些零散逃走的游牧人那裡,女王配二胡,已有止小兒夜啼的效果。
他們繞著青海湖轉了一圈兒,原本五千七百人的隊伍,居然變成一萬兩千多人了。
追隨他們的,不僅有被救出來的隴右各族百姓,還有歸降的部落戰士。
要確保他們的忠心也簡單,先讓他們自己殺光自己的牛羊,燒掉自己的房子,再讓他們擔任前鋒,攻打其他的部落聚居地。
然後把他們在自己部落所做的一切,再重複一遍,他們就再也回不去了。
人數太多,他們行動起來都感覺行動與補給諸多不便。
於是,南榮女王、胡天一、胡不凡,各自分兵四千,在繞青海湖殺了一圈兒之後,分別向雅摩塘、大非川、莫離山方向殺去。
三方約定,各自向前殺去半個月,不管能不能接應到汝陽王,都停止繼續深入,掉頭回青海湖匯合,再決定下一步行止。
「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長鳴,摩高東岱發出了警訊。
他們的貸本養了幾隻鷂鷹,正是虧了這幾隻鷂鷹,提前發現了猛撲過來的胡不凡部,部落得以提前做好了防備。
但是,整個摩高東岱,真正的青壯,已經只剩下兩千人了,而且分散在三個聚居點中。
而來敵卻有四千眾,這其中還有一千多人,是他們相鄰部落的族人。
有他們帶路,這支來犯之敵不需走任何彎路,來勢奇快。
站在隊伍前方的摩高岱本扭頭看看列隊完畢的本陣將士。
不過六百餘的青壯,其他策馬提弓的不是白髮蒼蒼的老人,就是年幼的孩子,還有剛剛壓滅炊火騎上駿馬的婦人……
他再縱目看看前方,白皚皚的雪原上,無數的小黑點正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逐漸形成惡浪狂濤般的一線洶湧,翻湧著撲來。
他的心頭不禁湧起一種絕望的感覺。
年輕的時候,他曾不止一次隨著茹本前往隴右,那個時候,隴右的百姓就像被他們圍圈起來的牛羊。
他們揮舞著馬刀,盡情地收割,盡情地淫辱,盡情地擄掠,他奮勇爭先,那是何等輝煌而熱血的歲月?
現在,隨茹本出征的,換成他的兒子了。
可他在這裡,卻依稀看到了他年輕時經常看見的一幕。
只是,角色似乎掉了個個兒,他成了那些絕望的,眼睜睜看著家園將被屠戮,卻無力回天的受害者一方了。
長矛、戰斧、簡易的狼牙棒、套馬索……
因為擴編,武器裝備也變得形形色色的胡不凡部,嗷嗷叫著撲了過來。
整個馬隊,從星羅棋散,匯聚成了一柄鋒利無匹的彎刀狀,划著一道圓滑勁疾的弧度,狠狠地斬向摩高東岱的隊伍,氣勢狂野無比!
陷陣營的瘋子們所過之處,波分浪裂,人仰馬翻,中箭中刀中槍而未死的人,重重地摔落馬下,發出可怕的嚎叫聲,然後迅速被踏地如雷的馬蹄聲所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