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城闕,夜有千重
夜晚,竹小春把厚厚一摞情報塞進了懷裡。
看了看鏡中造型,竹小春不禁皺了皺眉。
太累贅啦。
在汝陽郡王面前,還是該注意點形象才對。
於是,她又把資料掏出來,用一個小包袱裝了,斜背在身上。
對鏡一看,一身勁裝,嬌小婀娜。
竹小春滿意地一笑,閃身離開了胡姬酒家。
而胡女狸奴,此時還躲在自己房裡,為自己生出要拖好姊妹下水的念頭而懺悔不已呢。
節度使府東牆外,竹小春警覺地左右一看,一縱身,便靈巧地躍上了高牆。
她伸手一搭,便無聲無息地躍進了牆去。
竹小春有心試一試這節度使府的警戒,因此一路躲避著惡犬、巡哨、暗哨,直到她來到那處燈火最為明亮的建築。
剛剛閃身掠上長廊,長廊盡頭,便出現了小古。
小古提著一口刀,橫刀當胸,端詳著刀面上反映出來的自己的模樣。
竹小春猛然止步,才一轉身,就看見程蝶兒抱著雙臂,正堵在她的退路上。
竹小春乾笑兩聲,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玄鳥衛的。」
程蝶兒瞟了她一眼,竹小春襟口有一隻胖胖的企鵝。
程蝶兒冷笑:「你以為我不認得玄鳥衛的標識?」
竹小春低頭一看,氣急敗壞地拉直了衣襟:「你看,你看,是不是玄鳥?」
咦?這麼看的話,還真是玄鳥。
程蝶兒忽然有點自卑了。
竹小春又探手腰間,摸出了腰牌,對她扔了過去:「我有事情,要見汝陽郡王。」
……
燈下,唐治正聽錦衣衛指揮使張一帆向他彙報著東谷鎮西軍的消息。
聽完之後,唐治滿意地點點頭:「現在,府庫沒錢,一時無力再支撐你的擴張,不過,你要把現有人員經營好,以後,你可是我最為依賴的耳目。」
「是!我們錦衣衛,現在正嘗試經營一些客棧、青樓、賭坊。如果能經營好,不僅有更多的消息來源,也能賺取資財,補充花銷。」
唐治點點頭:「行,具體的事,你自己操辦。切記,不可為非作歹。」
張一帆一笑,道:「隴帥放心,一帆不會做那樣的事。」
唐治點點頭,張一帆正要退下,唐治忽然想起一事,道:「對了,楊家派了許多女史,到我節度府中,充為內記室。
你們這些人中,有那尚未娶親的,或者尚無正室的,不妨和她們接觸一下,若是兩情相悅,那就最好。」
張一帆只有兩個妾,還沒有正妻呢。
楊家這些姑娘,便是姿色稍遜的,那也只是相較而言,而且個個博學多才,知書達禮。
只不過,她們是唐治大王的內記室,張一帆等幕僚本能地以為她們都是唐治的人,哪敢打她們的主意?
平日里,張一帆等人都很注意分寸,能躲就躲,非得有所聯絡的時候也是十分的拘謹守禮。
此時聽唐治一說,張一帆興奮地道:「當真?她們……難道不是隴帥的……」
唐治瞪了他一眼,道:「說什麼呢,你以為我是我二哥呢,下去吧。」
「哦哦,是是。」
張一帆雀躍地退下,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然後,他就看見,楊欣恬抱著一摞卷宗,翩然而至,如畫中人。
楊欣恬生得也是甜甜的模樣,一笑頰上還有兩個小酒窩兒。
剛剛得了唐治指點的張一帆立即停下,微笑著施了一禮:「十四娘以花為貌,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詞賦為養,以琴棋為韻,天姿國色,妙不可言。
常言道『燈月之下看佳人,比白曰更勝十倍!』,此時再瞧十四娘,竟叫人心神恍惚,詞不達意了。」
楊欣恬有些奇怪地瞟了張一帆一眼。這小子平時話沒這麼多啊,今兒晚上怎麼了?
楊欣恬便甜甜一笑,道:「張公子,你可以人蔘二錢、茯苓一兩、乾薑五錢、甘草四棵,陳皮少許,杏仁三枚,加附子、花椒、黃芪煎水,三碗煎作一碗,服之。」
張一帆瞠目道:「這……這是做什麼用的?」
楊欣恬一掠鬢邊髮絲,甜甜地道:「可治脾胃虛寒、中氣衰敗、升降失調、消化不良。」
這……這是說我吃了什麼不消化的東西,才撐得我胡言亂語么?
張一帆面紅耳赤,訕訕地道:「啊,十四娘居然還有如此高深的醫術,佩服、佩服。」
楊欣恬笑容甜美地道:「天色晚了,奴奴還有些卷宗要呈送隴帥面前,少陪了。」
張一帆望著楊欣恬翩然而去的背影,沮喪地嘆了口氣。
耳畔,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張一帆霍然轉身,就見顧沐恩握著一卷書,披著一襲竹鶴的披風,從廊外悠然而入。
張一帆不禁鬆了口氣,拱手道:「顧兄。」
顧沐恩停下腳步,微笑道:「女子柔弱,故而慕強。整個隴右,最強者,便是隴帥。獅王既在,誰還會注意匍匐在它腳下的雄獅呢?」
張一帆苦笑道:「讓顧兄見笑了。」
顧沐恩目光一轉,又道:「楊氏佳麗中,十四娘姿容之美麗,身段之裊娜,可入前五之列。她的眼光,自然也看得更高。
其實,無錫張家,若與隴右楊家聯姻,正是珠聯璧合的好事。只是,有些人,你就不必打她的主意了。」
張一帆苦笑道:「人貴自知,顧兄良言,一帆謹記了。」
顧沐恩又是一笑:「旁的姑娘,也不辱沒了你。再說,若與隴帥做了連襟,又有何不好?」
顧沐恩說罷,悠然而去。他是早就有了妻子的,不可能停妻再娶。
而以楊家姑娘的出身,也不可能給他作妾。
所以,他根本不必有什麼想法,心態倒是超然。
張一帆怔忡半晌,拍了拍額頭,也悄然離去了。
……
竹小春在被驗明身份,並表明來意之後,被程蝶兒陪著,向唐治的書房行來。
唐治的書房原本極簡單,可是自從二十位內記室到了節度使府,整個府邸都變了一副模樣。
姑娘們對她們的工作、生活環境是很講究的,因此,在她們的操辦之下,節度使府增加了許多的家什用具。
這些家什用具只是恰到好處地往那一放,整個府邸便不一樣了。
兩盞樹立在壁角,精美絕倫的華燈正在大放光明,將宏敞堂皇,富麗典雅的內室照得恍如白晝,纖毫畢現。
這是十八連盞的大型落地華燈,兩盞燈都作迎客松模樣,古拙盤虯的樹榦,樹上有鳥、有猴、有松鼠……
而燈油,就是灌柱在這些造型動物身體內的,燈焰則在它們的頭頂燃起。
這樣的燈樹,既然華麗,又富雅趣,便是出自楊家姑娘的設計。
內室之中,舉凡凳、椅、幾、案、櫥、櫃、台架、屏風,壁畫、詩軸,無不獨自匠心,擺放錯落,貴氣撲面而來。
卷耳雕紋的書案之後,唐治正端坐其上,探首看著面前一份公文,一個容顏甜美可人、身材頎長裊娜的姑娘,正彎腰站在他身邊,一邊指點著公文,一邊扭頭,和他說著什麼。
說話的時候,她明媚的雙眸便凝注在唐治身上,時不時便會露出一抹甜笑。本來就生得甜美的人,因為這一笑,叫人看了,似乎這室中的氣息都有了一抹甜意。
竹小春心中頓時警鈴大作,看吧看吧,我就說,汝陽王身邊怎麼可能沒有美女,狸奴那個傻丫頭,要是沒有我幫襯著她,得多吃虧呀。仟韆仦哾
「大王!玄鳥衛左使求見!」
程蝶兒的稟報聲,打斷了正在低聲交談的唐治和楊欣恬。
唐治抬起頭,看見是在神都時,老是敲他竹杠的小姨子竹小春,不由笑著站了起來。
眼見汝陽郡王對這個一身勁裝的玄鳥衛十分禮遇,楊欣恬不禁仔細看了竹小春一眼。
看到竹小春胸襟上胖胖的小「企鵝」,登時敵意大起。
「原來是小春來了,坐坐坐,小蝶,叫人奉茶來。」
唐治轉首對楊欣恬笑道:「明天我們再接著商量。」
「是!」楊欣恬乖巧地答應一聲,又扭過臉兒去,神色不善地瞟了眼竹小春,這才閃身退下。
賀蘭嬈嬈和狸奴,程蝶兒都是認識的,唯有竹小春,她不熟悉。
這時見大王確認了此人身份,程蝶兒這才消了戒心,下去喚人上茶。
唐治笑道:「小春,你怎也來了金城?賀蘭大王呢,沒有和你一起來么?」
咦,汝陽大王還惦記著我們大王呢。
竹小春心裡頭舒坦了許多,欠了欠身道:「神都事務繁忙,大王一時脫不開身,原打算去年秋上便來隴右的,迄今無法成行。」
唐治嘆了口氣,這個年代,就是這一點不好。
否則,何懼千里萬里,不要說通話,想「見個面兒」,也不是難事。
竹小春扭過了臉兒去,不看唐治。
她沒辦法,她一看唐治,就會忍不住想象唐治和狸奴在一起的情形。
她和狸奴太熟了,甚至還一塊兒練過玉偶瑜伽,忽然聽說狸奴和眼前這個男人有了瓜葛,她會忍不住胡思亂想,那不是她能控制得住的。
「咳!小春倒是跟著狸奴,前後腳兒的就來了隴右。我家大王對郡王您在隴右的事是很關心的,吩咐我們倆要盡心輔佐。
狸奴守在金城,小春則在秦州一帶盯著盧家。盧家雖然潛逃鬼方去了,不過,人家可是收集了盧家不少消息,包括……與之過從甚密的李氏、韋氏的消息……」
說著,狸奴便伸手一拉包袱的活扣兒,把它解了一下。
這一解包袱,她胸襟上的胖企鵝都猛地彈跳了一下,彷彿要縱身一躍,跳進大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