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險途,快意恩仇
次日,正駐軍於皋蘭山的南榮女王、胡天一、胡不凡,領三千軍馬,浩浩蕩蕩來到金城。
這三千人,個個一身的煞氣。
其實回來歇養這些天,他們的精氣神兒已經緩過來了。
不過,殺過人的人,就是不一樣。
尤其是每個人手裡都沾了不止一條人命,他們的臉上手上甚至還有可怖的傷疤,那真是淡淡掃你一眼,都讓人噤若寒蟬。
白虎節堂上,唐治接見了三人。
二胡見了唐治,對視一眼,突然搶步上前,雙雙跪倒在地,「砰砰砰」三個響頭,磕在了青磚地面上,南榮女王站在一邊,甚至微感顫動。
南榮女王很詫異,因為這個時代少有動輒大禮參拜的時候,尤其他們三人披著甲,叉手行個軍禮就行了,這兩位這是……
那我要不要跟一下?
他正猶豫著,唐治已然閃身離開帥案,伸手攙向前來。
「天一,不凡,你們這是做什麼?」
胡氏兄弟並不起身,依舊跪在地上,已是淚流滿面。
胡天一泣聲道:「大王為我胡氏,報了滅族之仇,大恩大德,縱粉身碎骨,亦難報答萬一!」
他們從綏戎城回到金城,便知道了發生在天水的事情。
他們早已暗中查到,害了他們胡家的,就是地盤相鄰的盧家。
可是,他們根本無力反抗,逃亡朔北后,混到落草為寇。
本想著,有朝一日混成大盜頭子,或有機會殺回隴右,嘗試報仇。
因為,以盧家在朝廷這邊的勢力,他們根本不敢想象能憑其他途徑報此血海深仇。
想不到,都不用他們出手,唐治就幫他們完成了此事。
但二人是軍將,未受命令,不能離開駐地,此時才有機會向唐治叩謝大恩。
唐治聽了二人言語,只是微微一笑,居然毫無訝然。
顯然,他早就知道二胡兄弟的出身了。
二胡兄弟縱然一開始還不能信得過唐治,不敢將如此重大機密告訴他,但是在此後長久接觸中,同生共死,那也再無疑慮了。
因此,他們早已暗中對唐治稟明了一切。
只是,正在張一帆那邊,幫他訓練錦衣衛的老程和老古,當初可是自稱是天水胡家的人的。
當唐治看到真正的胡家人,而且這兩個胡家人一口否認了老程、老古出身胡家,那麼,他們究竟是誰?
唐治迄今仍舊裝著糊塗。
也不知道他是已經查到了程古兩家的出身來歷,還是覺得他們如二胡一樣,只是有故事的人,但是只要他們對自己沒有惡意,便善解人意地沒有去盤根問底。
倒是一旁的南榮女王,此時才知道二胡竟是天水胡家的人,不由得張口結舌。
這兩位兄弟如同他的左膀右臂,跟隨他多年了,他實未想到,這對兄弟出身竟如此高貴。
唐治緩聲道:「本王並不是特意為了替你兄弟報仇,你們不必放在心上。更何況,盧家的嫡房並沒有亡,他們逃去鬼方了。這個仇,早晚還要你們親手找回來的。」
胡天一、胡不凡激動地道:「是!」
唐治道:「自從盧家逃亡,天水一帶沒有世家大族了。你們二人,可願回去,重振門楣?如果願意,本王可以……」
胡天一沉聲道:「多謝大王美意,我們兄弟已經商議過了,仍願從軍,追隨大王。」
胡不凡道:「正是!再說,盧家現在有鬼方庇護,末將就算想報仇,也得有兵。不凡不願退伍為民,去天水做一個富家翁。」
唐治欣然一笑:「你們都是我的愛將,如果你們真的想走,我也捨不得呀。」
他頓了一頓,又道:「你們胡氏,還有族人吧?」
胡天一毫不隱瞞地道:「有的,有改姓古的,姓改姓月的,散居隴右,不敢暴露出身來歷。」
唐治點點頭道:「你們先跟女王去一趟東谷,事了之後,便領兵馬,分別屯駐隴城和秦原,秣馬厲兵,以待時機。」
胡家兄弟一聽,大感振奮,大王這是有意於鬼方啊。
他們就怕唐治過於知足,已經有了足夠大的資本,便就此放棄雄心呢。
唐治又道:「你們的族人,可以召喚回來了,秦州總管正在點檢盧家資財,其中屬於胡氏的,你們可以拿出證據,向他索要。我會給他行文的。」
唐治這一次只是讓秦州總管官復原職了,沒有再賞。
不過,他只要寫封信給秦州總管,囑咐他幫助胡家,那秦州總管便吃了定心丸了。
能讓你幫他做這種事,那就是他信賴的心腹了。
至於胡家,唐治倒不擔心幫扶之下,胡家再度成為一個尾大不掉的豪強。
胡家滅亡已經十多年了,散落各地的族人都吃盡了苦頭,胡家能拿回的產業也不會太多。
這樣的人家,比不得那些現在就是隴右豪強的人家。
而以後,以後的胡家是成為隴右名門,還是隴右豪強,取決於他對胡氏兄弟的管束,取決於他任人用人,是憑藉胡氏兄弟的私人舉薦,還是循科舉、循軍功來進行。
胡家雖然落難這麼久,但是族人素質,肯定是高於普通百姓人家的。
只要他們是用公平、公正的方式入仕從軍,他們越有能力越好,唐治求之不得呢。
胡氏兄弟感激涕零,連聲答應。
唐治這才轉向南榮女王,面授機宜道:「洛昂達已被羅克敵生擒!」
南榮女王和二胡一聽,俱露喜色。
唐治又道:「洛昂達已被擒,隴右已經安定下來,姚易然也就不該繼續逍遙法外了!」
唐治的臉色有些冷:「如果他當初能在東谷藉助地利,予洛昂達以重擊。只要他堅守三天,金城四鎮,就可以援軍抵達,洛昂達可能根本無法深入,更不要說在隴右肆虐這麼久了,此賊,必須嚴懲!」
南榮女王厲聲道:「大王放心,我們三千兵馬,能以一當十,姚老賊必定手到擒來!」
唐治道:「叫你們帶兵去,只是以防萬一。本王已經仔細調查過了,姚易然雖然有些親信,但是麾下部將,大多並非他的死黨,他不敢反的,反也反不動。你們此去會有玄鳥衛相助,到時候……」
唐治細細囑咐一番,南榮女王和二胡點頭稱是。
唐治道:「你們帶了三千兵馬來,我就不留你們在金城過夜了,祝你們此去,馬到功成!」
南榮女王和二胡叉手行禮:「願為大王效死!」
……
初春的隴右,春風拂過,將大地染成了一片嫩綠。
不過,這草色尚近於無,遠看一片嫩綠,走近了時看,依舊是灰禿禿的,那嫩綠的顏色,只是草尖尖上那麼一點。
不過,遠山處的雲極、樟子松等樹木,卻已有了濃郁的綠色了。
駝鈴聲聲,一支以駝為主,輔之以馬的隊伍正緩緩行走在這片山野之間。
這是韋家的隊伍,由韋澤率領,去金城給他表兄唐治送禮,並想徵求唐治支持,以使韋家能順利兼并盧家逃走留出來的勢力空白。
盧雨婷騎在馬上,伴在韋澤身邊。
她穿著一襲男裝,蜀錦圓領窄袖短袍,腰系革帶,足蹬小靴,十分的輕捷利落,但也絲毫不掩她的嬌艷如花,反倒因為一身男裝,憑添了幾分俏媚的英氣。
「呀!澤郎,你看,黃羊!」
遠處,有幾隻黃羊,正在原野中閑適地漫步,啃著生長早的野草。
盧雨婷興沖沖地摘弓:「澤郎,看看你我誰能射中,咱們今晚烤黃羊吃。」
說著,她一聲嬌笑,便縱馬奔了出去。
韋澤不屑地撇了撇嘴角,痛毆了她一頓又如何?
這種人就是賤的,越是對她狠一些,她越乖巧。
現在,她再也不復昔日的嬌縱了,自己也不必低聲下氣哄她開心了,倒是要她時時看自己臉色。
韋澤一磕馬鐙,也追了上去。
行進的隊伍只是笑望著他們的少主人馳騁而去,並無人去管。
一路行來,韋澤少爺與他的婷美人兒並轡射獵是常有的事兒,行路枯躁,不找些樂子能幹什麼?
一開始,也是有侍衛護從的,不過,這曠野之中,本也不易碰見個人。
倒是少爺與那婷美人兒,有時幕天席地的就會一番快活,他們追隨護衛的人未免尷尬,只能遠遠避開,這種事情久了,大家也就識趣地不再跟上去湊熱鬧了。
草原地勢,如波浪般起伏,兩騎馬,一前一後,追著那些黃羊,漸漸消失在他們視線之外。
草地上,一道被雨季時洪水犁出的深溝。
韋澤被盧雨婷的腰帶倒捆著雙手,嘴裡塞著一團布,躺在溝里。
坑裡見的陽光少,還有未化的白雪,但韋澤已經感受不到多少寒意,因為他只覺得痛,他沒想到,盧雨婷竟然一箭射中了他的後背。
剛剛中箭的時候,他還以為盧雨婷失手了,正想著要打殘這個賤婢,然後栽下馬的他,就看到了盧雨婷一臉興奮的笑容。
盧雨婷蹲在土溝上,身旁是兩匹安閑吃草的馬兒。
「韋澤哥哥,我真的要感謝你,把我藏起來,我才能逃出楊家。
不然,人家可能會被官府發賣,被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買去,侍候他呢。」
盧雨婷看著土溝中的韋澤,笑靨如花。
「可是,你對人家不好,太不好了。」
盧雨婷搖頭:「人家可是把身子都給了你呢,你是怎麼對我的?」
韋澤唔唔地叫,奮力扭動著身子,他想乞饒,想花言巧語哄盧雨婷回心轉意,可是根本開不了口。
「對我不好,那就去死吧。」
盧雨婷雙手托著下巴,笑靨如花地看著躺在溝底的韋澤:「你是我第一個男人,我不會忘記你的。你到了黃泉路上,也要記得我才好。反正,李家三娘,你是娶不成了!」
「唔唔唔……」
韋澤驚恐地搖頭,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他看到,盧雨婷站起來了,用她的小蠻靴,在奮力踹那溝沿兒。
溝沿兒的凍土已經化的差不多了,隨著盧雨婷一連踹了幾腳,終於崩塌,一大片溝壁傾瀉下去,將韋澤深深地埋在了下面。
看到那微微動彈的泥土,盧雨婷微微一笑,又從溝窄的地方躍過去,用力踹著對面的溝沿兒,直到對面溝沿兒也塌陷了。
盧雨婷沒有站穩,跟著摔了下去,踩在了那堆泥土上。
她興奮地跳起來,又狠狠踩了好幾腳,把韋澤頭部位置的泥土都踩實了,這邊手腳並用地爬上去。
很快,盧雨婷騎著一匹馬,牽著一匹馬,往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