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京都十一月初的氣候怡人，既沒有夏日毒辣的陽光也沒有冬日蕭瑟的寒風，這樣舒服的季節連一向精力旺盛的小朋友都開始賴床。

白徹將毛茸茸的腦袋塞進柔軟的被子里拱了拱，正打算繼續做美夢忽然身上一涼，他怒氣沖沖地睜開眼就瞧見打扮的精緻漂亮的女人站在床邊似笑非笑地瞅著他，手裡還捏著他小被子的一角。

小傢伙的怒氣一下子被沖淡不少，雖說他是家裡的小霸王人人都讓著他，但這些人里絕不包括葉海微。

如果說他是孫悟空那他媽媽一定是如來佛！

小小的人撇撇小嘴心不甘情不願地坐起來乾巴巴地說：「媽媽早上好。」

「給你十分鐘把自己收拾乾淨。」葉海微在白家向來是說一不二：「如果你磨磨蹭蹭那就一個人留在家裡。」

這一下可不得了，白徹手忙腳亂地爬下床小炮彈似的衝進衛生間洗漱。

這當然是葉海微嚇唬他的。

今天是凌夫人生日，凌家和白徹是世交，他們必須到場，這種場合小朋友更是不能少，畢竟是氣氛調節劑，老人家就喜歡家裡有孩子吵吵鬧鬧。

凌夫人今年五十歲，她只在家裡請了一些親朋好友慶祝，並沒有鋪張浪費，按理說他們這種豪門世家肯定得大辦一場，一來是排面二來這種場合最適合拉關係。

可不論是凌先生還是凌夫人都是極其低調的人，特別是凌先生他性格溫吞其實並不適合管理公司，當初接手凌氏也是出於無奈，他是獨生子哪怕再不願意也不能推卸自己的責任。

按部就班的過了十八年，夫妻兩也只生了一個孩子，一直到獨子考上大學的那天凌先生迫不及待的將自己的大部分股份全部轉讓給他，也不管孩子還小，自顧自的當起甩手掌柜。

好在凌峰不負所望，在事業上的天賦極高，十來年時間將凌氏的產業擴大數倍，在商場造就了不可動搖的地位。

不多時凌家大宅外停了一輛私家車，白徹慢吞吞地從上車下來，小臉上明晃晃地寫著：我不高興！

撅著的小嘴都可以掛油壺了。

要說他生氣的原因並不複雜，洗漱完之後媽媽丟給他一件特別定製的衣服，他是不知道這個設計師的腦子是怎麼想的，給他做的是一件腰身極好下擺還微微敞開的長款風衣，扣子一扣腰帶一系乍一看竟有幾分小裙子的既視感。

對於他一個堂堂男子漢來說，穿女孩子的衣服簡直是奇恥大辱！

壞心情持續一路，其實小朋友生氣時你哄哄他多誇幾句好聽的很快就沒事了，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很可惜葉海微沒有那種耐心去哄他，在她看來愛哭的小孩非但沒有糖吃還得多揍一頓，不聽話打一頓什麼毛病都能治好，而白家其餘三人一向都是以她為中心，特別在教育孩子上他們是絕對不會插手，哪怕兩老有心想哄一哄孫子也只得作罷。

別看白徹今年才五歲，可看人眼色這事兒早就爐火純青，所以他即便再不喜歡也沒有反抗葉海微，這主要是反抗也只會慘遭無情鎮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臭著張小臉試圖以此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然而這顯然沒有半點意義！

進了凌家后白徹就被一幫大人團團圍住，他生得好，哪怕唬著張臉也惹人稀罕，被那些大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誇獎一番他心裡逐漸舒坦了。

在他還來不及做更多的自我安慰時站在對面一個穿著蓬蓬裙扎著小啾啾的糯米糰子居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指著他說：「媽媽，你看那個哥哥的衣服和我上次穿得那件好像噢。」

這一下簡直是捅了馬蜂窩，白徹當即黑下小臉，看著小糰子身上層層疊疊的公主裙嚴重懷疑小糰子是弱智。

哪像了？

簡直不可理喻！

見他表情臭臭的，小糰子的媽媽蹲下身眉眼彎彎的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后那隻小糰子就踩著噠噠噠的步伐朝他跑來。

看著在自己面前站立的小糰子，白徹立刻想擺出兇狠的表情嚇他，可不等他有所動作就見小糰子揚起白生生粉嫩嫩的小臉蛋，亮晶晶的大眼睛就像兩顆黑葡萄，撲閃撲閃地看著他，甜糯糯地說：「小哥哥，你穿這個真好看，就像王子一樣。」

白徹愣了愣，眼前的小糰子長著一張過分漂亮的小臉，肉嘟嘟的臉蛋看起來手感極好，他沒忍住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臉頰嘟囔著：「軟乎乎的小糰子。」

被他的話嚇得後退一步的小糰子眼見就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白徹手忙腳亂的幫他穩住小身子。

小糰子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吸吸鼻子，軟軟的嗓音染上哭腔，又軟又乖地替自己澄清：「小哥哥，我不是小糰子，別吃我，我不好吃。」

看著白徹一臉不信任的神情，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小糰子他慌慌張張地抓著白徹的手說：「真的，不信你吃吃看。」

白徹鬼使神差地低下頭在小糰子粉嫩嫩的小臉上輕咬一小口，末了還煞有其事地砸吧砸吧嘴。

小糰子當下著急了，拽著他的衣袖晃了晃慌忙的追問：「對吧？我不好吃！」

白徹只覺得眼前這隻小糰子太過可愛，他伸手牽起小糰子柔嫩的小手，心裡忍不住想其實還挺好吃的。

小糰子比他矮了一截，他低下腦袋問：「你叫什麼名字？」

被牽著小手的小糰子很開心，揚起甜滋滋的笑臉乖巧的回答：「我叫凌晚潯。」

「凌晚潯？」白徹看著他肉嘟嘟的小臉蛋舔了舔唇，伸出魔爪在上面捏了捏才說：「我叫白徹。」

凌晚潯點點小腦袋，奶聲奶氣地喊了聲：「小徹哥哥。」

這年凌晚潯和白徹都只有五歲。

一轉眼時間過去兩年，今天白徹不太開心地跟著媽媽來到凌家，自從不久前知道那隻小糰子是穿著蓬蓬裙的小男生后白徹就不再喜愛小糰子，他覺得自己被欺騙了。

原本軟乎乎的小妹妹突然變成了小弟弟這讓年紀小小的他根本無法接受，小孩兒沒有那麼多玲瓏心思，他只當是小糰子惡意欺騙他，現在的他只覺得自己被背叛了，怎麼想怎麼生氣，怎麼看都覺得那隻小糰子十分討厭礙眼。

如果不是小糰子騙他，他也不會在那麼多人面前出糗。

事情還得追溯到兩個星期前他的表哥俞子言生日那天，當時他還不知道小糰子是男孩兒，得知小糰子也會去參加生日會把他高興壞了，起了個大早穿上他最喜歡的小西裝興高采烈地在俞家等著他的小妹妹。

果不其然這天妹妹依舊穿著可愛的蓬蓬裙，他看了看自己的白色小西裝跟妹妹的粉色小裙子別提多配了，心裡正美滋滋的就見那隻小糰子朝他飛撲而來，他趕忙伸手接住那個軟軟乎乎的小身子。

白徹的年紀也不大被小糰子這麼一撲雖然勉強接住可也被撞得退了好幾步，兩人剛穩住他懷裡的小糰子就揚起可愛的小臉笑嘻嘻地說：「小徹哥哥，你最近好不好呀？」

又甜又軟的小奶音直擊白徹的小心臟，他抬起小手揉了揉小糰子毛茸茸的頭頂，細細軟軟的頭髮摸起來手感超好讓他一時間捨不得收回手。

小糰子比他矮了大半個腦袋這讓他莫名有些優越感，彷彿在小糰子面前自己已經是個大人，他故作成熟地說：「我挺好的，你有沒有乖乖聽話？」

「我好乖呀。」凌晚潯說著突然委屈地癟起小嘴埋怨道：「小徹哥哥你都不來看我，我每天都在等你來看我，我都好想你了。」

他的話讓白徹產生極大的滿足感，他滿意地晃了晃小腦袋：「你聽話的話我一空就會去看你好不好？」

小晚潯雖然不明白白徹叫他聽誰的話但還是很乖巧地點頭：「好呀，晚潯聽話，晚潯最乖了！」

膩膩歪歪一陣白徹就牽著凌晚潯去玩兒，今天來了好些小朋友，一下子就嘻嘻哈哈地玩鬧起來。

凌晚潯長得像個洋娃娃一樣漂亮，不出意外的得到一大票小男孩兒的青睞，小男孩兒表現喜愛的方式通常有兩種，一是表現出自己的英雄氣概讓人崇拜二是選擇欺負的方法引起對方的注意。

凌晚潯在被一個小男孩兒扯了小辮子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把男孩兒生生嚇愣住了，一時間手足無措地看著他磕磕巴巴地哄著：「你，你別哭，我給你糖吃......」

小晚潯可不要糖果，他撇開腦袋不理那個男孩兒繼續哭得稀里嘩啦，一直到白徹上完廁所回來他彷彿看到了救星二話不說就偎進白徹的懷裡哭哭啼啼的告狀：「小，小徹哥哥，他，嗚嗚嗚，他欺負人家，他，他扯我的頭髮，我好疼啊，哇啊啊啊啊......」

這還是白徹第一次看到小糰子哭，哭得那叫一個慘兮兮瞬間就把白徹心疼壞了，他一邊拍著小糰子的後背一邊沖著小男孩兒怒斥：「你一個男孩子怎麼能欺負女孩兒？」

他一句話把聞訊而來的俞子言給逗笑：「阿徹，你搞錯了，小潯他是男孩子。」

白徹聞言整個人都愣住了，他倔強地瞪著自己的表哥糾正道：「小潯是女孩兒。」

俞子言噗呲一聲大笑起來：「小潯真是男孩子，不信你去問問阿姨。」

不止是俞子言和他一樣知道真相的幾個大孩子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白徹一咬牙推開懷裡的小糰子不顧他的呼喊噠噠噠地跑去找媽媽，他找了一圈才在花園裡看到葉海微正和元亦蘭在喝茶聊天，他連忙跑過去大聲質問：「媽媽，小潯是女孩子吧？表哥說他是男孩子，他肯定在胡說八道是不是？」

葉海微伸手摸摸自己兒子跑得一頭大汗的小臉說：「怎麼玩得一身都是汗？我帶你去換套衣服省得感冒了。」

「我不去。」白徹心急地抱著媽媽大腿追問：「你還沒告訴我呢，小潯是女孩子吧？」

聞言葉海微和元亦蘭相視一笑，揉了揉白徹的腦袋逗他：「阿潯是男孩子啊，他長得很漂亮是不是？等你長大了咱們把他討回家好不好？」

彼時她們還不知道這件事對白徹的影響有多大，只當是不值一提的笑話，卻不明白這對幼小的白徹來說代表什麼。

在他看來凌晚潯是在惡意欺騙他，而且還害得他被大家嘲笑，這會兒原本對凌晚潯的喜愛瞬間就轉換成怨恨。

所以說小孩子的喜怒哀樂都那麼直白。

其實這只是凌夫人的小癖好，她生了兩個兒子，一直想要一個軟軟糯糯的女兒，可惜生了凌晚潯后傷了身子，以後都懷不上孩子，她只好趁著小晚潯還好擺弄的時候滿足一下自己想要女兒的願望，這當然也是因為小晚潯長得特別漂亮可愛。

小孩子的心性很單純，沒有一點兒彎彎繞繞，所有的情緒都很清楚明了，他以前可以有多喜歡現在就可以有多討厭。

然而不明所以的小晚潯跑得氣喘吁吁到處找他的小徹哥哥，終於看到白徹時他破涕為笑沖了過來，習慣性地就想撞進對方的懷裡，可是這次白徹沒有如往常那般接住他反而用力將他給推倒在地。

這一舉動不止嚇到凌晚潯也驚到葉海微和元亦蘭，葉海微趕忙將白徹拽過來怒斥道：「阿徹，你怎麼可以推阿潯？」

小晚潯愣愣地看著怒視著他的白徹，後知後覺地哭了起來：「哇啊啊啊啊......」

元亦蘭心疼地將小兒子扶起來哄道：「阿潯乖，不哭不哭，媽媽給你吹吹，不疼了哦......」

小晚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比起剛才被其他人欺負白徹的舉動更讓他傷心，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惹得一向疼愛自己的小哥哥這麼生氣，他一顛一顛地走到白徹面前抓著他的手哭道：「小，小徹哥哥，嗝......對，對不起，嗝......你別生氣......晚潯很，嗝......很乖，會，會聽話......」

白徹猛地甩開他的手沖他怒吼道：「你走開，我討厭你，你這個騙子！！！」

吼完他扭頭就跑走，留下小晚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怎麼也無法消化他說的話。

時隔兩個月白徹再一次來到凌家，今天是凌家大公子凌晚沂回國的日子，凌晚沂小時候身體不好，送到國外接受治療，凌夫人也經常國內國外兩邊跑，現在大兒子好不容易養好身子，自然是要接回國的。

白徹第一眼看到凌晚沂的時候就看呆了，十二歲的凌晚沂身體恢復的很好，個子也長開了，穿著白色的小西裝，笑得一臉溫和，活脫脫一個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貴族小王子。

而且這個小王子聰明過人，一手鋼琴彈得悠揚動聽，今天到場的幾家人帶來的小朋友不論男女都圍著他問東問西，白徹發現這個男孩似乎什麼都懂，幾乎沒有能難倒他的問題，看著凌晚沂的雙眼裡滿滿都是崇拜。

相比於才華橫溢的凌晚沂，懵懵懂懂的凌晚潯就泛人問津了。

他踩著慢悠悠的步伐走到白徹身邊，扯了扯他的衣擺小心翼翼地叫他：。

「小徹哥哥。」

白徹臭著臉狠狠地瞪他一眼，因為上次的事他被媽媽狠狠揍了一頓，回家后媽媽還沒收了他最喜歡的機器人模型和酷炫小車車，這些都被他算到凌晚潯的頭上，這讓他怎麼看凌晚潯怎麼不順眼，氣呼呼地甩開他的手朝凌晚沂跑去。

凌晚潯對自己的大哥有著迷之敬仰，從小就覺得哥哥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只是當他看著圍著哥哥轉卻理都不理他的白徹時，小小的心靈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

小徹哥哥以前明明很疼愛他的，經常牽著他的手陪他玩，可是現在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晚潯氣鼓鼓地嘟著一張粉嫩小嘴看著遠處的兩人，眼裡是滿滿的羨慕。

凌夫人走到他身邊將他軟軟糯糯的小身子抱在懷中，輕柔地摸著他的發頂問：「阿潯怎麼不開心了？」

小晚潯看著圍著自己大哥轉的白徹委屈巴巴地癟著小嘴，奶聲奶氣地告狀：「小徹哥哥現在只跟哥哥玩了，他都不理晚潯了。」

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凌晚潯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白徹眼裡明晃晃的嫌棄，他只有面對哥哥的時候才會笑容滿面。

凌夫人也望向遠處挨著自己大兒子的白徹，她微微一笑，對著懷裡的小兒子說：「只要你真心對他好，媽媽相信小徹遲早會感受到的。」

凌晚潯似懂非懂地點點小腦袋，看著那個歡快的身影，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對小徹哥哥好，這樣的話小徹哥哥也會像待哥哥那樣待他了吧？

只是凌晚潯沒有想到他花了十五年才弄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不是努力過就可以如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