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勘破
「不是這樣的啦,皇爺爺你又猜錯了,呵呵。」
小四穿著精美的小裙裝,一臉得意地揭開倒扣在石桌上的小碗,拿出裡面的黑色棋子晃了晃。
聽到主人悅耳的笑聲,在高空盤旋的某道身影也被牽動了心緒,發出嘹亮的啼叫。
這頭老鷹已經成為淮寧州城獨有的奇景,從未見過這種猛禽的百姓,從一開始的懼怕到習以為常只用了幾天時間。
習慣之後,住在城裡的人每天都要抬頭往上看一看,尋找那個自由飛翔的黑影。
宋繼興看到高興不已的小祖宗,心中大大舒了口氣,四個孩子來了這麼久,新鮮感已經過去,開始頻繁想家了。
「陛下,那個吳七又送了東西過來,還是那些姑娘給小公主和小少爺做的裡衣和小玩意,您看?」
「查驗過了嗎?」
「是的。」
沒等宋繼興說什麼,一旁的小四聽到吳七來了,歡快地原地蹦了蹦,接著頭也不回地往外跑,「皇爺爺,小四不打擾您了,客人就由我來招待吧。」
那靈動活潑的樣子,引得兩個老頭子紛紛笑出了臉上的褶皺。
李總管見證了許多皇子、公主的成長經歷,卻從來沒見過像小公主這樣靈氣逼人的孩子,看著就讓人歡喜。
「收一收你的眼睛,那是朕的孫女。」宋繼興酸氣上涌,狠狠瞪了一眼自打了卻心愿,就變得膽大包天的內侍,「說吧,何事需要你特地支開小丫頭?」
聞言,李德勝彎了彎腰,笑道:「韓總督已到淮寧,此刻正在汪知州的府上。」
聽到是這事,宋繼興立刻就明白了,難怪這個老貨要找借口把小四哄出去呢。
一想到膽子奇大、本事也不小的娃娃,差點帶著身邊的丫鬟跑路回寧水,他這心就撲通狂跳。
將將要五歲的小傢伙,除了知道提前找好商隊、規劃線路,還假傳聖旨定下了沿途護衛,連威脅帶恐嚇地說通了三個哥哥,一心想回家探望老母親。
要不是知道最近寧水那位有大動作,宋繼興真不忍打斷小四的回鄉大計,這孩子太有出息了,簡直得到了親娘的真傳。
「吳七這人,你覺得怎樣?」
聽到太上皇沒有對韓總督做出指示,反而提到了一個青樓的管事,李總管直起腰來想了想,回道:「頗有幾分良善之心,但性子稍顯圓滑懦弱了些。」
這個評價宋繼興是認可的,薛丫頭在淮寧走了一遭,別的都沒怎麼關注,卻把自己的招牌借給了一個青樓,做出庇佑之勢,就是想讓吳七有底氣,能更好地保護那些被救下的女子。
之前,他覺得幾個孩子不便接觸那些被救下的姑娘,無論她們是否苦命和悲慘,這些都不在帝王的考慮範圍內。
但三兒的那句,『娘說過見得人和事多了,才能分辨身邊是否有人矇騙了自己』,讓處在深宮幾十年,退位前只出過一次京城的人,根本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加上要安撫小丫頭,宋繼興對四個皇子皇女和青樓管事的來往,也開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德勝,朕覺得自己真是老了,現在已經看不懂薛丫頭的做法了。她手下僅有兩千人,為何如此著急去對上衛軍,蟄伏几年不好嗎?」
李總管褪去了身上的枷鎖,心態也和從前大大的不同,已經敢當眾翻白眼了。
當著我這個老頭的面說自己老了,您虧不虧心?
「陛下,您的氣色可比去年好了不止一籌。」
兩人現在的關係更像是老友,宋繼興不僅沒有生氣對方的無禮,反而哈哈大笑。
他知道自己無意間戳了人家的心肺,老大越出色,這人就越著急自己沒幾年好活。
「行,算朕說錯了話。你坐下,好好分析分析,那丫頭這次雷霆出手的用意在哪,僅僅是為了百姓出頭嗎?」
李總管依言就坐,輕嘆道:「王爺行事,很多時候看似是出於內心的喜好,卻暗藏了獨有的目的。這一回,明面上是想要肅清周邊亂象,但內里的真實用途,老奴想不出來。」
作為唯一弟子的親娘,李德勝對白芨的態度比之前要慎重得多,只在私下把手頭上保管的有關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卻不敢去亂加分析猜測。
他心底隱隱有種感覺,王爺所做的一切,肯定有一個核心的原由,無論是對村子還是寧水縣的各種舉措,都是圍繞這個來進行的。
「你也猜不透嗎?」宋繼興微微搖頭,苦笑道,「這丫頭一副比朕還急的樣子,幾件事同時做,真不知道她年紀輕輕的,要趕著去幹什麼?」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總管想到了某種可能,整個人都呆住了。
王爺,不會這麼狠心吧?
宋繼興看到老夥計的異樣,立即出聲詢問:「快說,你想到了什麼?」
「陛下,王,王爺,會不會早就有了歸去的心思?」
這個猜測過於驚世駭俗,讓得出結論的人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歸去?」老帝王也變了臉色,口中喃喃自語,「她,想去哪?」
「哪裡都好,山川、大河、汪洋、老林。」
「這又是什麼說法,薛丫頭才剛過二十歲,你怎麼把她說得看破紅塵了一樣?」
李總管揉了揉老眼,情不自禁地摸向懷中的眼鏡,更加確定了心中的想法。
王爺明明關注著孩子的一切,連自己這個無名的師傅都補上了拜師禮,卻沒有親自過來看一看的打算,彷彿在刻意疏遠,讓孩子們養成習慣。仟韆仦哾
「陛下,觀王爺以往種種行徑,您不覺得這個喧囂塵世,她融不進去嗎?」
宋繼興:……
竟是這樣?
原來這麼長的時間,朕一直在枉做小人?
難怪那丫頭沒事就喜歡自己待著,也不多與人接觸,不同於任何掌權的高位者,根本不去做拉攏培養親信的舉動。
他想到了當初封白芨為王的初衷,便是希望用王位把人給拴住,讓對方多為大興做些事情,別一個不高興就跑了。
人的第一感覺往往是最準的,宋繼興回憶起前事,把諸多不可思議的舉動合在一起來看,心漸漸沉了下去。
薛丫頭有聖人品質但不是聖人,她只是個什麼都不在乎,心腸無比堅硬的女子。
「你說她一心要走,也能舍下孩子不管,那這一年來的動作不斷,又是為哪般?」
聽到這稍顯負氣的話,李總管失笑,「陛下,人非草木啊。王爺在孩子們面前,一直承擔著父親的作用,她對孩子有很重的責任心,即便要走,也想給他們留下一個海晏河清的盛世。」
同是父親,宋繼興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正因為明白,所以反駁不了。
「就沒有辦法留下她嗎?」
「老奴曾經說過,王爺是真正的王者,而王者是束縛不住的。」
「多嘴的老傢伙。」
宋繼興不滿地吐槽了一句,隨即屋內陷入了長久的沉寂。
「這事爛在心裡,千萬不能讓孩子們知道,尤其是小四。」
「是。」
先前想不通的一切猶疑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年邁的帝王瞬間做出決斷,「給韓大柱傳旨:凡事以白王為尊,全力配合對方的行動,如有必要,江淮軍政大事可藉機相詢。」
「遵旨。」
「另外告訴皇兒,若有朝一日,我宋家必不可小氣。」
「老奴明白。」
看著老夥計已經不怎麼利索的背影,宋繼興連連嘆氣,心緒無比複雜,歲月不饒人啊。
薛家四代兵主,怎麼就出了薛丫頭這麼一個佛性的人呢?
既然承業想調韓大柱入京聽用,那江淮總督的位置就空著吧。
鬼丫頭,走之前把活幹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