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新官上任
接受了鮮血的洗禮，剩下的一眾衛軍和綠林好漢神經緊繃，只覺得時刻都在受到刺激。
總督大人到了青山卻不現身，只派了個右都御史過來，結果那人對女魔頭的態度著實讓人心涼，就跟狗腿子縣令一樣，恭敬無比。
看他那焦急的樣子，還有看向這邊的眼光，僥倖活下來的人們總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韓大人，此事下官做不了主，還需您拿個主意才是。」曹御史三言兩語轉述完貢品一事，言語間滿是痛恨和鄙夷。
發現一向正直的曹大人竟然有了如此明顯的偏向，韓總督深深吸了口氣，臉色漆黑無比。
不曾想，王爺在大張旗鼓的動作之下，居然還藏著這麼個可怕的東西。
人算不如天算啊，該這群王八蛋倒霉。
從進入淮寧州城那一刻算起，韓總督其實就不再是江淮總督了，而是代兵部尚書，處於交接時刻，不出面處理這件事，是能說得過去的。
可好死不死，貢品的事居然是真的，還是催命符一樣的存在，讓本想留幾分情面給衛所的總督大人，不得不慎重起來。
因為他現在掌管兵部，是皇帝在軍事上的代言人，衛所除了戰時的調派要看皇帝的意思外，平時一應大小事務全由兵部負責。
換句話說，總督有權過問軍事，但要出兵剿匪之類的，需要得到兵部的同意，並不算衛所的直繫上司。
如果王爺僅僅是找了個借口，以此清除一批軍中渣滓，那等自己去到京城通過公文來接洽，對雙方都是好事。
總督可以用離任的借口，對衛所犯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韓大人搖身一變，成為了兵部尚書，手下的衛所劫掠了事關國運的山河圖，呵呵……
「你們的膽子可真是不小，給本官長好大的臉。」
脫掉外袍和帽子，新式二品大員的官服一露，韓大人穿過眾多找不著北的人，來到山前站定，氣得呼吸都不順了。
上一回，被王爺抓著十幾個屬下逛青樓，已經丟了好大面子，這一次的屬下更是出息，干出如此驚人大事。
跟曹大人一樣，聽到貢品是山河圖之後，他完全沒有懷疑的想法，只要不失智，誰敢用這個胡說？
即便王爺有那個膽子和氣魄，可她又不是瘋子，不可能撒這種荒誕的謊言。
「本官是將要卸任的江淮總督，也是不日便要北上的代兵部尚書，你們真的很好。」
原本還不明白事情嚴重性的眾人，頓時腦子一空，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死氣。
先前，他們之所以還心存念想，就是因為軍方和總督衙門算兩套系統。
只要兵部不點頭，刑部就不會下文，那麼總督在明面上就殺不了衛軍，落在總督衙門手裡，肯定要比時刻提心弔膽強。
但當總督變成兵部一號人物時，立刻徹底打消了所有人的僥倖，紛紛在心中細數這一回到底犯了多少軍規。
「咦，總督……哦，恭喜了，尚書大人。」白芨的出現驅散了場中凝重的氣氛，讓所有被死神盯著的俘虜，有了片刻喘息之機。
官服上面的錦雞還是很好認的，綉娘的手藝著實不凡。
一品仙鶴，二品錦雞，三品孔雀，往下依次是雲雁、白鷳（屬雞類）、鴛鴦、鸂鶒（xīchì，紫色水鳥）、黃鸝、鵪鶉，各級官吏的服飾層次分明，必須嚴格遵守。
鮮艷的色調，加上栩栩如生的鳥補，讓無數人前仆後繼，哪怕混個鵪鶉穿穿，也算是光宗耀祖。
「見過王爺，下官慚愧。」
白芨一看韓大人的臉色，不由得想到了上回在淮寧的時候，對方領走屬下時的場景。
她忍住笑意，覺得有些事情真不好說，彷彿註定了一樣。
從官服上看不出韓大人要去哪裡，但他的表情說明了一切，恰恰是掌管衛所的兵部。
對方的出身和經歷白芨大致了解，這一位算是宋大爺一手提起來的人，有軍方的背景卻一直放在地方上，很難不讓人懷疑這是他專門留給小宋來用的。
也難怪曹大人會說這次算不得高升，雖然品級上基本到頂，但兵部的自主權大大弱於其他五部，皇帝時不時就要過問兩句，不一定會比總督舒服。
「既然大人出面，本王就不插手了。」
「那便請王爺和曹大人安坐，待本官詢問一番。」
韓大人拱了拱手，連個笑容都提不起來。
「你們當中，誰是帶隊之人？」
剛歇一口氣的衛軍，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腦海中瘋狂想著措辭。
「怎麼，你們啞巴了不成，連自己的帶隊上官都認不出來嗎？」
「咳。」
白芨輕咳一聲，解了眾人的危急，「尚書大人，蘇州方面的主將已經被本王送回去了，現在此地職位最高的是淮南鎮衛出身的百戶江川。」
說完，她沖身邊的親衛下令，「去把江百戶請過來。」
韓大人：……
送回去了？
王爺，下官就不該對您心存幻想。
他了解衛所，知道這麼大的事情，兩方不可能讓一個百戶來決斷，必然會由身份更高的人壓陣；也了解王爺，她根本不可能輕拿輕放，能好好送回去就是個笑話，送一半還差不多。
不得不說，被坑了一回的韓大人還是很了解某人作風的，吐糟得十分精準。
「末將江川，參見尚書大人。」
「你是有淮南『活閻王』稱號的瘋虎江川？」
韓大人一開始被氣糊塗了，腦子不是很靈光，到現在才把江川和紙面上的信息對上號。
聽到以往的綽號，江川臉色漲紅，鄭重回答，「大人，卑職就是江川，但那兩個稱號卑職不配。」
看到對方慘兮兮的樣子，還一臉羞憤，韓大人不禁抬頭四顧，想知道到底王爺麾下哪位猛士有這般手段，能把猛虎打服。
但眼下不是關注這個的時候，他也不避著人，公然審理起這樁能讓無數人頭落地的大案。
「江川，本官且問你，爾等離開淮南駐地三百里，有上報總督府嗎？」
「沒有。」
「那可曾接到兵部的調兵文書、駐防指示？」
「不曾。」
「一無總督衙門公文，二沒有兵部調令，私離駐地跨府行動，你算算自己犯了幾條軍規？」
「末將該死。」
韓大人身上的氣勢越發強盛，目光掃過所有被綁縛的兵卒，無一人敢與之對視。
「來人，著令蘇州衛指揮使蘇潛亮、淮南衛指揮使陸添，明日午時之前趕來此地見我。」
「是，大人。」
淮寧大營，揚州大營，江寧大營，蘇州衛，淮南衛，這便是江淮省五大主力軍事力量，其他的州府都只有一些小型的鎮軍千戶、百戶所。
韓大人心中明白，兩大衛軍沒有道理去干這種掉腦袋的大事，後邊必有更為驚人的勾當。
比起上一次，這回要得罪的人，估計更多了。
接收到頗為怨念的眼神，白芨是一點感覺都沒有，語氣如常，「尚書大人，本王只想找回貢品，所以手段過激了些，在此給您賠罪了。」
看到韓大人臉上能滴出墨來，曹御史覺得自己開眼了，不見到真人，很難去描述那種震撼。
這等臉皮和心胸，天生就是混官場的料。
他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打算，要想辦法讓孫女在王爺身邊待一陣，不為別的，讓小丫頭開開眼也好。
這世上，無恥之人還是很多的。
「韓大人，王爺已讓他們招供了，再問也無濟於事，還是等兩地的回復吧。當務之急，是尋回東西要緊。」
有了台階下，韓尚書點點頭，「大人言之有理，是本官失了方寸。勞煩王爺尋個僻靜之地，我等也好商量個對策出來。」
白芨左右看看，發現自己又學到了不少，這兩位一看就是老搭檔了。
當官的必備技能是要學會甩鍋，尚書大人只用幾句話便把自己在總督任上的失職之過，推了個乾乾淨淨。
而右都御史曹大人不僅默認，還同時賣了自己和尚書方各一個人情，把事情的性質給敲定在衛軍私自行動上，從而才引出這一連串事件，最終導致眾多衛軍死亡。
總督和王爺都沒責任，這是監察御史認定的，人家可是專業人士，不容外行反駁。
無論對方的出發點是什麼，這個能省去中間麻煩的人情，白芨必須得認。
「兩位大人，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