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審訊
早餐是一根梆硬的黑麵包,一杯有股鐵鏽味的水,一碗極稀的麥片粥。
丁白曙確認了黑麵包沒有發霉,就沾著粥湊合吃了下去。
他確實有些餓了。
被送進審訊室后,丁白曙見到了幾個小時前見到的那位灰發中年男子,他交叉雙手,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他旁邊坐著一個未曾謀面的棕發男子,他手裡拿著筆記和鋼筆,目光上下審視自己。他應該是記錄員?
一個拿槍指過他的金髮男子,翹著腿,抽著煙,坐在靠牆一側的椅子上,神情自洽。
灰發男子和棕發男子坐在方桌的對面,而方桌前還有一個空椅子,顯然是留給自己的。
有趣的是他們都沒有穿著藍灰色的警服,而是清一色的黑色風衣。
他們不是警察。丁白曙迅速理解到了這一事實。
看來他們是某種對付超自然現象的特工?丁白曙回憶起昨天發生的那件事,愈發地肯定這一點。
既然如此,那麼他們就應該能夠判斷真兇,至少自己被冤枉的概率會降低。
丁白曙毫不客氣地坐下。
咯噔……警員走出審訊室,接著把門關上,將這間房間與外界隔絕。
此刻不大的審訊室里只剩下四人。
「你的名字?」灰發男子毫不拖泥帶水地提問。
丁白曙猶豫了一下,報出自己違和感滿滿的本名:
「丁白曙。」
「年齡?」
「23歲。」
「性別?」
「如你所見。」
「本地人還是外國人?」
「不知道。」
「你的住址?」
「不知道。」
「你為什麼會在當天晚上出現在夜宿旅店的那個房間里?」
「不知道。」丁白曙如實回答。
「你是否服從於某種勢力。」
「否。」
對面沉默了一會,似乎在尋找新的突破口。
丁白曙則是平靜地等待,沒有一絲的恐懼和驚慌,他的頭腦之中只留有理性的思維。
「有趣……」抽煙男子放下煙,半眯著眼看著丁白曙的側面,他的「掘秘人」能力可以看透一個人在說話時是否有隱瞞的心理。而他的「掘秘人」能力告訴自己,對面沒有隱瞞任何事情,也就是說,那個外國人說的話,都是真話,至少是他以為正確的「真話」。
「你認識克林文·卡拉斯曼特倫嗎?」
「不認識。」
「你在那個房間里還見過到過其他人嗎?」灰發男子重新開口道。
「沒有。」
「哦?」灰發男子的眼神死死地攥著眼前之人,而對面毫無忌憚地回應著自己的目光,而他的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與畏懼。灰發男子突然有些看不透眼前之人,他那眼中,到底是滿不在乎的冷淡,還是更徹底的傲慢?
灰發男子發覺自己居然看不懂,也看不透,這麼多年來,似乎還是第一次。
在現場搜尋到的諸多證據證明這個外國人是無辜的,他應該是那個名叫克林文·卡拉斯曼特倫的邪教徒所找的晉陞素材,克林文·卡拉斯曼特倫應該是死於晉陞失敗。而這個名叫丁白曙的外國人應該是一個沒有接觸過超凡力量的普通人,這一點是用過「紅之血」檢查過的,毋庸置疑。
但是此刻他就不這麼想了,這個人……真的是普通人?
抽煙男子掐滅煙頭,扔進煙灰缸里,接著打斷了丁白曙與灰發男子的眼神交鋒:
「隊長,出去聊一聊吧。」
三人離開審訊室,一位警員進來監視著丁白曙。
「先生,能幫我倒杯水嗎?」丁白曙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地對著警員說道。
他接過水杯,思考接下來的應對方案。
頃刻之後,三者重新進入房間。
「你失憶了?」灰發男子一針見血道。
「是。」丁白曙神情淡然地睜著眼睛說瞎話。
「關於昨天發生的事,你還記得什麼?」
「我昨天夜裡醒來之後,發覺自己被關在封閉的空間里,憑藉感覺,我意識到那是一副棺材,接著我把棺材踢爛,出來後點燃燭台,發現一具面目猙獰的屍體,然後在房間里搜索,接著你們就來了。」
動物屍體?對面三人很快理解了丁白曙所說之物——克林文·卡拉斯曼特倫的屍體。
確實,那副破碎的肉塊如果不仔細檢查,很難將之跟人類聯繫起來。
灰發男子眯著眼說道:
「為什麼當時你拿著拖把?」
這是丁白曙最可疑的地方。
然而丁白曙早已料到對方會如此發問。
他的選擇是坦率回應:
「清潔並藏匿那塊殘渣,防止有人誤入房間后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但正常人一醒來看到一具人類屍體,會拿著拖把去搞衛生?
顯然不會。
除了丁白曙這個怪胎。
丁白曙的邏輯很清楚。
他在篤信對方能夠確定做卡拉斯曼特倫的真正死因,能夠知道自己是「無罪」的。
第二點就是藉此表現自己的精神異常,假如自己無法擺脫嫌疑,進精神病院應該比進監獄來得好。
這句話換來對面的沉默。
坐在一旁的金髮男子不由又掏出一根煙,他覺得剛才那段陳述相當扯淡,無論如何,正常人被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會先考慮拖地板嗎?
光是靠肉眼觀察,那個老外一副坦坦蕩蕩的樣子,壓根看不出情緒波動。更何況自己的能力偏偏沒任何回應。
所以是真的?
「這傢伙……」金髮男子看向丁白曙的目光帶上了一份複雜之色,他很明白,之前給這個外國人套上頭套之後,自己親手使用了「紅之血」進行檢查,而結果是——這傢伙不是晉陞者,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凡人。
但是他表現很不對勁。
正常人絕對不會有這份心態,尖叫和咆哮,以及恐懼地顫慄,才應該是正常人的該有表現,
儀式的影響?
他立即想到這一點。
灰發男子和旁邊的棕發男交換了一下眼神,看來也是同樣想到了這一點。
灰發男子接頭扭頭繼續詢問:
「除此之外你還記得什麼?」
「什麼也不記得。」
灰發男子在腦中整理已有線索,接著問道:
「在醒來之後一段時間裡,你不覺得害怕和恐懼?」
被綁架到一個陌生的環境里,無論是誰都會害怕和驚慌。
名為未知的恐懼能夠輕易摧毀人類自認為堅固的勇氣和理性,灰發男子深諳這一點。
瘋狂只消撕開一道口子,就能將人的理智吞沒。
「恐懼和害怕沒有意義,我為什麼要恐懼和害怕?」
丁白曙語氣平穩,不動聲色,這句話對他來說理所當然。
但他不清楚這句話給那三個人帶來的衝擊力。
聽完這句話其餘三人噤聲不語。
久久沉默之後,金髮男子摁滅煙頭,看向自己的隊長。
「這似乎還是第一次見到隊長一臉思索的表情,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位丁白曙確實有些了不起。」他在心裡默默喃道。
「很好,很好。」灰發男子意味深長地看著丁白曙,他的嘴角開裂出一道縫隙,但從他的神色看來,卻不像是在微笑。
「你還有其他的歸宿嗎?」
「似乎沒有。」丁白曙搖了搖頭。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沒有他的容身之所。
他不屬於這裡。
能回去嗎?丁白曙突然想到這一點,自己能否回到那個熟悉的世界呢?
「伸手。」灰發男子指了指桌子,打斷了丁白曙片刻的思索,示意丁白曙把手放在桌子上。..
丁白曙毫不廢話,把手放在桌面上,由於還戴著手銬,因此動作不太順暢。
他的手掌剛貼到桌面,坐在灰發男子旁邊那位一直沒說話,負責記錄的棕發男子突然拿起鋼筆扎在丁白曙的手背上,動作迅速到丁白曙來不及把手收回。
不過他的力度控制的很好,鋼筆沒扎破皮,僅是讓他手背帶上了點墨水。
不過那位棕發男子似乎沒有要放開鋼筆的樣子,鋼筆尖還是緊緊地貼在丁白曙手背上。
這是?丁白曙有些疑惑,他不理解這個動作的含義,對面顯然不會無聊到跟他開玩笑。
棕發男子神情冷漠,開口道:
「跟我重複一遍——『以上我之所言,皆為真實"。」
丁白曙腦中蹦出一個詞——人形測謊儀?
縱然是一直保持理性思考的他,也沒想到對面會來這麼一出。
要重複一遍嗎?
對面能夠判斷我是否在說謊嗎?
還是只是唬我?
我說了實話,也說了假話,顯然是不符合「皆為真實」這一條。
怎麼辦?
短短几秒鐘,丁白曙心緒瘋狂飛馳。
這是一次賭博。
丁白曙做出了決斷:
「以上我之所言,皆為真實。」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