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他的思考
窗外陽光明媚，霍聿的聲音沙啞低沉，給這個瀰漫著消毒水味道的病房，帶來了難以言說的沉寂。
他學著宋玄棠的樣子躺在病床上：「老百姓的不安以及短時間內社會的動蕩，只是最微不足道的東西。」
「最致命的地方在於，整個社會結構和框架，將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宋玄棠皺起了眉頭，她還是沒聽明白霍聿的話：「什麼意思。」
「我這麼問你吧，特情處每個月給你開多少工資？」霍聿反問。
「實習期三轉正後六萬……」宋玄棠沒怎麼猶豫就說出了這個數字。
「你知道一家外企高管的年薪，很輕鬆就能過百萬嗎？」霍聿轉過身，對著宋玄棠問道：「稍微好一些的互聯網大公司，中層員工手握股權，收入比你只高不低。」
宋玄棠張了張嘴，但在她開口之前，霍聿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對比起你們的工作，他們的工作十分安全。你可以說他們加班嚴重，但至少沒有性命之憂。」
「而少數富商，資產過億，每年凈利潤數百萬，工作又比這些程序員們輕鬆得多。」
「那麼你認為，有多少人願意像你一樣拿著六七十萬的年薪，做著危險重重的工作？」
「我不相信所有御鬼者，都是遵紀守法好市民，不相信他們擁有巨大力量的同時，會甘於屈居人下。」
「最重要的是，他們真的有做點什麼的能力。」
宋玄棠沉默了好一會兒：「可還有特情處……」
只要特情處還在，華國就翻不了天。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霍聿咧開嘴笑了起來，分辨不出他是什麼表情：「一旦特情處公開，會發生什麼事呢？」
「我知道你們有非常嚴格的管理制度，在這套管理制度下，法律依舊起效。但假設，我萬年薪挖人呢？一千萬呢？兩千萬呢？」
「你們的規章制度里，可沒有說不能離職吧？也沒有說不能從事保鏢行業吧？」
宋玄棠沉默，霍聿沒有說錯，這些東西都是特情處無法禁止的。
「事情沒那麼糟糕……」宋玄棠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說出了那句話：「御鬼者有失控的風險，而特情處有抑制失控風險的能力，只要這東西始終掌握在特情處手中……」
「一號藥劑嘛。」霍聿打斷了她的話：「可你能夠保證，這種東西能夠始終被特情處壟斷么？」
他頓了一下：「在這幾天里，我讓人查了一下黑市，黑市中也開始流傳某些，號稱能夠抑制失控的藥劑。從追捧程度來看，這些東西應該有點效果。」
霍聿從未接觸過這些東西，但他不是普通人。當他開始對某些東西好奇的時候，就能夠輕而易舉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
話題變得沉重了起來，以至於宋玄棠只得保持沉默。
宋玄棠默了默，將話題轉了回去：「這些和你之前做的假設，關係也不是太大。如果公開帶來的後果這麼嚴重，那我們可以不公開。」
沒想到就是這句簡單的話，讓霍聿臉上又露出了微妙的笑容：「然而事實證明，想要做到這一點幾乎是不可能的。」
「自從大災難過後，感染事件正在逐漸增多，上面的態度也從最開始的堅決保密，變成了現在的不認同不反對。」
「單從這一點細節上來說，就可以看得出來，特情處對於失控感染事件的控制力正在變弱。」
「特情處很快就會變成「不承認」，但所有人都知道的存在。」
這幾天在病房裡，霍聿一天到晚和徐嬌嬌蘇塵卿打牌，也從他們嘴巴里撬出了不少有用的東西。
有些事情只要知道了內情，再稍微前後印證，就可以得到一個非常接近於真相的答案。
窗外的陽光變得有些刺眼，宋玄棠眯了眯眼睛：「你想了很多。」
顯然霍聿在這幾天里的思考，比她想象中要深得多。
「因為我不得不想。」霍聿面色凝重：「回到我們之前的話來，這也正是我猶豫的原因之一。」
「整個社會的權力結構正在發生改變，只是有錢而不擁有力量，霍家和一塊任人宰割的大肥肉也沒什麼區別。」
在這方面，霍聿需要更多的思考和布置。
大家都是成年人，每個人的身上都背負著不同的責任，霍聿也不例外。
「真是……複雜。」宋玄棠咕噥了一句，從私心來說，她自然認為霍聿不參與進這些事情才是最好的。
但霍聿有他自己的想法，宋玄棠無意左右他。
霍聿看著頭頂的天花板，輕聲說：「其實也沒什麼複雜的……」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你覺得，大災難時代，還會結束嗎？」
在大災難剛剛來臨之際，很多人都認為這場災難只是短暫的、人類歷史上又一次微不足道的災難。在重新建立起航線后，一起都會恢復運轉。
人類是個善於療傷的種族，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有了如今炫目的文明。
然而事與願違，事情並沒有如同大多數人想得那麼完美。航線建立后，華國上層這才發現，國外的損失慘重，世界翻天覆地。
世界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怎麼突然問這個……坦白說，我不知道。或許會結束，或許不會吧……」宋玄棠愣了一下，沒想到霍聿竟然會問這個問題。
其實她對此已經不抱希望，以目前越來越多的感染事件看，這些鬼物彷彿要與人類共存亡了。
「我覺得……大災難時代，恐怕無法結束了。」霍聿看著宋玄棠，輕聲說道：「如果這個時代繼續惡化下去，我恐怕也只有收容所謂的特性，才能夠在這個鬼物遍地的時代，保護我的家人吧。」
他說得很慢，也很認真。
宋玄棠張了張嘴，最後也只能發出一個很輕的「嗯」。
她想說我可以保護你們，但她現在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霍聿也坐了起來，突然長長地嘆了口氣，用一種心如死灰的聲音說道：「真要命，我明明只是想在你家打幾個月遊戲，為什麼要讓我做這種選擇！」
「如果可以的話，你可以徵求老狐狸的同意，再和陸阿姨霍伯伯商量商量吧。」宋玄棠從床上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微笑著看著霍聿。
「反正最後，你總能做出最合適的那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