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開解
趙昀話音一落,眾人嘩然。
「大將軍!饒了我們這次吧!我們知道錯了!」
「是啊!小的們還得去挖墳,都挨了杖責,怎麼幹活啊!
這麼多人,打完得浪費多少功夫啊!」
趙昀冷哼一聲:「你們衝撞欽差,想就這麼回去?
別以為人多犯得錯就能免,我這裡沒有法不責眾這一說!
打完板子立即回去刨墳,誰家的墳誰挖,誰挖的慢了,再挨二十!
你們家的墳,指著誰去給你們挖!」
官差高興壞了,不用他們動手了,大將軍說的有理,他們抗旨偷埋,當然是他們自己挖!
「各家的族長、長輩組織排隊,都積極一點,早打完的早點挖墳!」
眾人:「……」這意思……還得搶著挨打,搶著挖墳?
慢的還有責罰?
「開始吧!」
趙昀說完又吩咐了李友幾句,然後大步進了官驛。
潘族長立即招呼族人上前,趕早不趕晚,早挖早完事,反正誰家也跑不了。
兩位欽差辛苦他算是親眼見到了,大將軍不必說,白大人統計這些東西,費的心神也可想而知。
自己不辯是非,的確是有錯,真要按衝撞欽差論罪,每人得挨一百大板,將軍也算輕罰了。
林澈跑過去問官差:「二十杖不會打破皮吧?」
官差略有得意地道:「公子放心,我們打人有技巧,公子不想打出血,打一百杖也破不了皮!」
眾人心道,還好還好,意思意思就行,不用使勁打,怪累的!
又聽官差道:「就算裡面骨頭敲碎,外面也不會流一點血,傷都在裡頭。」
旁邊的潘氏族人:「……」
林澈點頭:「那就好,別打破皮,他們之中若有染病的,破皮了會傳染,不能給我師父添麻煩!」
「是,小的知道了!」
趴著的百姓:「公子,您行行好,給將軍求求情,饒了我們吧!
萬一破了皮,還得麻煩太醫,浪費朝廷的葯,聽說寺里的病人都裝不下了。」
林澈扭頭走了。
圍攻官驛,對師父出言不遜,不打你們打誰!
身後傳來噼里啪啦的板子聲。
秦慎笑道:「師兄放心,二十杖最多就是打青腫,破不了皮,太醫挨二十杖還沒事呢!」
福來點頭:「既能吃個教訓,還不誤幹活!」
趙昀回到官驛,喝下一碗熱氣騰騰的薑糖水,才覺的身上暖了過來。
兩刻鐘后,趙昀已吃過早飯,換了身衣裳來到白蘇院門前,得知白蘇已經睡著,低聲囑咐了朱信幾句,快步去了外面。
大街上,各個街口都有把守的士兵,不許百姓聚集。
官差沿街敲鑼,宣傳趙昀收復五城的事,並按名單給家屬下了刨墳通知,上千人在官驛門口挨杖責的消息,像長了翅膀,傳遍了徽州。
城南墳地,四處有焚燒紙錢的,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煙味,還有孝子孝孫發出的一陣陣低泣聲。
不遠處站滿了士兵、拿著板子和鐵鏟的官差,還有等待拉棺的馬車。
隨著官差的催促,一個個墳被扒開,孝子的哭聲一下子變得撕心裂肺。
趙昀眉頭微皺,臉色陰沉,林澈眼睛看向別處,胃裡直泛噁心,秦慎低著頭不敢再看第二眼。
福來道:「果然跟主子所料的一樣,屍身都被老鼠啃爛了,只是沒想到,他們連個薄棺都沒有。」
王展小聲道:「人都快餓死了,哪有錢買棺材!
你說長輩的屍身被禍禍成這樣了,還跟先生扯什麼驚擾!
真是!還埋這麼淺淺一層土,跟暴屍荒野有什麼區別!」
福來:「凍土挖不動,只能開春以後再添土。」
李友拍了拍福來的肩膀,贊道:「福來膽子大,你看林公子和太醫令,嚇的眼皮都耷拉著。」
趙昀對嚇得臉色蠟黃的林澈道:「你沒見過這些,跟太醫令去馬車裡歇息吧!
要不就讓人把你們送回去!」
林澈忍著噁心道:「那怎麼成,給師父說了,我和子謙盯著,讓將軍歇息。
將軍,您去歇會兒吧!這裡怪瘮人的。」
「多慘烈的屍身我也見過。
你們兩個連看都不敢看,在這強撐著幹什麼!」
秦慎:「……」
「不敢看可以聽動靜啊!有事下官和師兄也能處理。
大將軍趕了一夜路,讓您在這盯一天不合適,我們在,起碼能替換替換!」
林澈知道趙昀說的是戰場上的屍身,但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殉國的趙嶸。
趙嶸的英雄事迹,和過於慘烈的死法,至今仍在坊間傳頌,林澈從前只覺得敬佩和讚歎,現在想想又是另一番感受。
這些陌生屍身被毀,自己看一眼都受不了,一個小孩子,看到神邸般的父親,面目全非的躺在棺材里,心裡又是怎樣的感受和痛苦。
平日里威風八面,好似堅不可摧的大將軍,其實也是個從小經歷磨難的苦命人!
和平盛世民安樂,亂世百姓不如狗。
而自己之所以能養尊處優、平安喜樂地當了十九年大少爺,除了父母之恩,也應該感謝那些為守護家國和平流血流汗,甚至是獻出生命的英雄們。
趙昀道:「這種地方,就算我趕不回來,也不能叫你師父來,你們還不敢看,能讓她見嗎?
該勸的就得勸!
還讓她熬夜整理這麼多東西,真累壞了怎麼辦?」
林澈臉色有點發紅:「百姓心裡不服,很容易出事的!
師父怕激起民變,屍身的事又不能拖,這才想著把資料收集起來,用事實給百姓解釋。
師父認真做起事來,秋月勸不住!」
一到亥時師父就趕他們回去,他又不能服侍師父安歇,都是第二日才知道,怎麼勸啊!
「看那些數字就能知道她有多累,百姓不服不是還有我嗎!」
林澈的大眼眨了眨,小聲道:「誰知道將軍仗打的這麼快啊!」
趙昀的眼睛露出笑意:「多虧你師父!」
林澈:「……」跟我師父什麼關係。
「那些資料都是從哪裡收集的,官府有這麼全的資料嗎?」
「很多是時家族長時岩找人收集的,又參考戶籍和太醫的診病記錄。」
「時岩?」
「嗯!」林澈把經過說了一下,「官府的資料很少,時族長恰好去寺里送的竹床,師父請他幫忙,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這次多虧他幫忙。」
「時岩,時家,莫非是時修的後人?」
「正是時修之子!」
趙昀點頭:「怪不得,時家人有遠見,有情懷,也有這個能力!」
不遠處的孝子沉浸在屍身被毀的痛苦裡,哭的異常哀慟,遲遲不肯往板車上抬。
趙昀走過去道:「別哭了!」
孝子停止哭聲,抬頭望著趙昀,眼裡都是悲傷。
連哭也不許?
趙昀放軟了語氣,勸解道:「天下的父母,沒有不愛子女的,你父母泉下有知,必會希望你們能平安無恙,也會支持你今日的做法。
你在這守的時候越長,感染的危險就越大,你父母也越為你們憂心。
普濟寺的高僧,此時在火葬場等著給他們超度祈福,早點把老人家的屍身送過去,既能趕個好時辰,也能讓他們早點解脫。」
孝子點頭稱是。
「到了火葬場,雙手讓官差用硫磺水消毒,回家后把身上的衣物都用沸水煮了,保護好自身,也是盡孝道。」
「是!多謝將軍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