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落魄書生王守元
當老者走出庭院后,院里空無一人,只剩下垂坐在西北角落的落魄書生。
白辛苦和小童就像看不見他一樣,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
白辛苦靠坐在太師椅上,右手有規律的,輕輕的拍打著扶手,嘴裡輕聲的哼哼粵曲小調兒。
小童則是趴在賬台上,翻開了一本線裝的藍皮古籍,有模有樣的念叨著人之初,性本善...
時間就這麼靜止著,流逝著。
梧桐樹的葉子,三三兩兩的落在院內的石桌上,給院子偶爾帶來一點暖意。
而天上的烈日,也慢慢的,朝著西邊的天際落下。
......
入夜,戌時。
四方街的街道上亮起了燈火,以供夜行的人一條照亮的路,卻不是為了夜市所亮。
因為,街坊們都知道,這白天看上去溫暖和平的四方街,每當入夜,似乎就變得不太乾淨。雖然許久以來,都沒有什麼比較惡性的事件,但人對於未知的事件,都是心生畏懼的。
嘎吱,嘎吱。
茶館的大門沒有關上,隨著不時吹來的風,發出規律的響聲。
門柱兩旁的燈籠也不知何時亮了起來,只是別家的燈籠是黃色,而茶館這的燈籠,似乎燈芯間,透著淡淡的紅。
而牌匾上的字樣兒也發生了變化。
嵬字上面的山字頭,化成了一灘鮮紅的液體,像是有靈智一般,在黃楊木的牌匾上游竄了起來,最終給牌匾掛上了一圈紅色的鑲邊。
牌匾的三個字也隨之變成了。
鬼茶館。
白晝飲茶訴人生,黑夜擺渡嘆輪迴。
這茶館晚上的生意所針對的客人,似乎沒那麼簡單...
庭院里,四面圍牆的角落也點起了燭光,照在紙紮的燈籠內,那顏色卻是明晃晃的黃,似乎想給庭院增添一抹溫暖。
坐在西北角的落魄書生,白天那彷彿丟了的魂兒,現在似乎回來了。
只不過他依舊垂著頭坐在那,一動不動,但肩膀上瑟瑟的抖動,出賣了他的行為。
他害怕。
他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的這個鬼地方的,這裡陰森森的,四周好似有那些小鬼在圍著他,嘲笑他,彷彿要帶他去往何處一樣。
啪。
桌子上,突如其來的響聲,制止了書生的害怕,也驅散了他四周那些莫名的惡意。
一個托盤被放在了書生的面前,托盤上的兩個瓷碗,裝著不同顏色的茶水。
左邊,是淡淡的紅色,像是粉嫩花瓣擠出來的汁液一般,看起來讓人目眩神迷。
右邊,是清澈的透明,就像是剛煮好的涼白開一般,毫無特點。精華書閣
書生抬起頭來,看到身穿黑色袍子的白辛苦,坐在了桌子的對面。
面對白辛苦那深邃的眼眸,書生嚇得不敢直視,渾身哆嗦。
「你的名字。」
聽到白辛苦這麼問自己,書生猶豫了一下,只好作答。
「小...小生名叫...王守元...」
白辛苦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你可知,你為何來此?」
「小生不知...」
「那你最近的一段記憶里,是在哪,還能想起來嗎?」
白辛苦的手生的十分漂亮,纖細,白皙,骨節分明,手指有規律的在石桌上敲打著,那敲打出的聲音,彷彿有某種韻律一般,牽擾著王守元的思緒。
「我...我...」
漸漸的,王守元想起了他最後一份記憶。
......
那是在鳳凰城,煙花河的船舫上。
王守元想不起自己為何來到此處,只記得那船舫不知為何生起了大火。
無情的烈火點燃了船舫上的一切,書籍,畫卷,甚至是他人的衣裳。當然,也包括自己。
煙花河作為鳳凰城最熱鬧的一條河市,是那些留戀煙花巷的才子們最喜歡去的地方,或租或買的船舫,成為了他們尋歡作樂的寶地。
而河中心,是最大的歌姬院,得月坊。
船舫起火時,王守元發現船上只得自己一人,撩開窗帘,發現船舫正處河中心,四周別說是人了,連船也沒有。
火勢越來越大,自己又不熟水性。
王守元拚命的呼救,得到的回應卻只有木頭燃燒的噼啪,還有船舫晃動的水花。
最終,為了不受焚身之苦,王守元眼睛一閉,跳入了冰涼的河水中。
......
呵哈...
王守元猛的吸了一口氣,像是一個才從溺水之中得救的人,大口的喘息著。
回憶起自己從船舫跳下的那一幕,明明是冬天,可是現在,為何像是剛入夏不久?
冰寒的河水,刺痛自己神經的感覺猶在,但更讓王守元心寒的是,此刻的場景,更像是...
猛然低頭看去,王守義看著平日里自己最珍貴的雙手,那是能不斷寫出金詞佳句,為他換取金銀,換取功名的雙手,此時變得虛幻無比,像是投影在自己身前一般。
左搓,右搓,兩隻手相互疊加著,王守元發現,自己的身體,真的只是一道虛影而已。
「難道...」
「嗯。你猜的不錯。」
白辛苦直視著王守元,那雙深邃的眼眸依舊沒有任何情感。
「你已經死了。」
「現在的你,不過是一縷孤魂而已。」
王守元已陷入癲狂,似乎無法接受自己死去的事實,瘋狂的敲打著面前的石桌,只不過他的身體是虛影,完全無法將怒火傾瀉在桌子上。
白辛苦將面前的托板往前推了推,遞到了王守元的面前。
「你還想知道更多嗎?」
聞聽此言,王守元雙目欲裂,狠狠的瞪著白辛苦。
「要!我要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龜孫,害得我如此下場!!!」
白辛苦指了指兩碗茶,慢慢的說道。
「別急,你可以再斟酌一下。」
「左邊的這碗,乃往生花所泡。喝下去,便可以再入輪迴。雖然我不喜歡你那些全篇都是用華麗辭藻堆砌出來的假文藝,但終究是給後人留了些文卷,攢了些功德。來世,多少能有些福報。」
「右邊的這碗,名字,你就不需知道了。喝下它,你便可以回憶起臨死前更多的事,只是,會損一些你來世的福報。」
王守元看著面前的兩碗茶,一碗鮮紅欲滴,一碗純凈透明,想也不想,端起了右邊的茶碗,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