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夏夜綺夢

文晶晶和徒弟們在外面站著說話，說著說著，忽然就聽到右邊濃霧裡傳來嘩啦的一聲，接著就是陸東陽的聲音。

「哎這……這什麼呀！？」

文晶晶朝聲音來的方向喊：「東陽！？」

「哎，嫂子，是我！」新筆趣閣

「你哥呢？你們都出來了？」

成天笑的聲音傳來：「狸狸，我出來了！咱姐也來了！」

文晶晶回：「這霧太濃了，你們小心！」

說完了這話，文晶晶就聽到一陣陣沉重的風聲從對面傳來。而且隨著風聲，濃霧開始消退了。

漸漸的，她可以看到地面了，泥灰色的地磚已經被潮濕的霧氣染成了深棕色，就像是剛剛下過一場雨似的而之前留下的積雪，薄的開始融化，厚的則又結實了一些。

又過了一陣，視野更加清晰了，可以看到在馬路對面站著三個人。其中站在中間的那個，正叉開雙腿舞動一把紅色的大扇子，一團團火焰隨著他的動作飛入霧中，又很快被霧氣吞噬。

林夢夢也看到了，嘴裡由不得問了一句：「這是用的金魔法嗎？」

熊倩禕說：「應該是吧——」

可是文晶晶忽然一拍手，說：「嗐呀，咱們糊塗啦！物理課都白上了，霧的形成不就是暖空氣遇冷凝結而成的嘛！陸東陽這是把空氣重新加熱一下，霧就又變回水蒸氣了。這哪裡是什麼魔法不魔法的事，這是物理常識呀！」

大霧散去了，陸東陽合起扇子，蛇神也不在成天笑的袖子里躲著了，變成白衣模樣站在一旁。成天笑回頭看了一眼這火鍋店，或許是由於寒冷，身體不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這時候聽到有噼里啪啦的腳步聲從對面過來。他回過頭，看到狸狸和徒弟們就已經跑了面前。

霧雖然散了，路上卻仍沒有行人。木子欣看了看，說：「誰把你們帶到這兒來的？」

這話一問，熊倩禕當即低下了頭，而別的人都看她，木子欣也就明白了。她說：「大徒弟，你咋想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明明記得這裡正常著的，那成想，來了就出了問題……」

熊倩禕越說聲音越小，越抖，接著就哭了起來。林夢夢趕忙抱著安慰她，但也不好說什麼，也不敢去看木子欣的表情。

成天笑趕緊給她解圍：「哎，姐，姐。這事兒都已經這樣了，就別說她了。主要是……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木子欣看看成天笑，說：「天笑啊，你可太單純了。」

「啊？」

成天笑聽了一愣，但木子欣也沒給他解釋，對熊倩禕說：「熊倩禕，你師父相信你，但咱倆可不熟。不過我也不說你什麼，這件事是從你開始的，所有的一切，想要弄明白的話，都得先從你開始。所以，你就想辦法弄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記得這『北斗火鍋"的吧。」

說完了，大家都沉默了。熊倩禕聽完也不哭了，雖然木子欣每句話都像刀子一樣利，但句句在理，而自己也的確沒什麼可辯解的。

木子欣又繼續說：「你們應該已經看出這地方，是個結界了吧？」

文晶晶說：「對，剛才我們還在說這事兒呢。我們現在是解除了這個結界了嗎？」

木子欣笑著搖搖頭，說：「這結界豈是現在的我們能解開的。」她嘆了口氣，繼續說：「這霧，也不是被東陽驅散的。是結界主人打開了門，要放我們離開了。」

文晶晶問：「姐姐，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木子欣想了想，說：「你知道海市蜃樓嗎？」

文晶晶說：「知道，那不是地上的東西投影到天上了嗎？」

「這個解釋，你覺得科學嗎？」

木子欣不問還好，這一問，文晶晶就覺得，好像也不是很科學，可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裡不科學了，也許是一種心理作用吧。她說：「我也不知道，應該還算科學吧？」

木子欣微微一笑，說：「科學吧。所以，當真的海市蜃樓出現的時候，你還會覺得，那是另一片土地嗎？」

這話一出，大家又都沉默了。這就像是鬼節上，大家都打扮成妖魔鬼怪的樣子，而這時候，即使有真的妖魔鬼怪出現，也不會有人當真了。

木子欣又說：「這裡其實就是海市蜃樓。只不過不在天上，也不在海上。而是就在你們平時走過的街上。想出去也簡單，就往外走就行了。什麼時候見到行人了，什麼時候就算是出去了。」

文晶晶問：「那我們還能回來嗎？」

木子欣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像是微笑，卻又不見嘴角有任何上揚的弧度.文晶晶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不知怎的，此時的木子欣，相比於之前在冰塔頂室的時候，有了些不同。不知道是一直就是這樣，只不過自己沒感覺到，還是她這一去一回經歷了什麼，文晶晶只能在心裡想，不敢問。但文妮潔的記憶里，有拉卡娜如何照顧塔琳的回憶，那時的拉卡娜，不像現在的木子欣。

文晶晶想了很多，耳朵里只聽到木子欣淡淡地說：「回來？你還想回到這蜃景里來嗎？」……

往家走，走了沒幾步，正如木子欣說的那樣，周圍開始出現了嘈雜，出現了行人車輛。就像是忽然刷新出來的一樣。

陸東陽說：「咱還吃點什麼去不？」

木子欣看了他一眼，說：「還吃吶？不怕再出什麼幺蛾子？」

「也不能到處都是事呀，這回咱吃燒烤去，坐外頭吃，應該不會有啥事。」

成天笑說：「我沒意見，我都快餓死了。」說完又對蛇神說：「老蛇你呢？」

蛇神搖搖頭，說：「我倒覺得那樣方便，肉小，省的嚼。我就是為了我自己吃著方便，才引導著汜瀾城那邊的人涮鍋擼串的。」

成天笑拉開袖口，說：「那你進來吧，別人沒什麼意見的話，咱一會就吃肉串去。」

文晶晶就問別人，大家都沒什麼意見，只是熊倩禕悶悶不樂，文晶晶就拉了她的手說：「哎，別想太多，想也沒用，這事先放下，把肚子填飽了再說。」

木子欣看著她，笑了笑，沒說什麼，卻對成天笑和陸東陽說：「我回去看看那白風箏王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好好吃著，有什麼事的話隨時叫我。」

成天笑點點頭，說：「好。」

陸東陽吸了口氣，想說什麼，但又止住沒說。木子欣仍舊是笑著，轉身化作一道光消失了。……

冬天裡，積雪草草地把還未腐爛的黃葉蓋在身下，彷彿在應付什麼人的審查似的。

白風箏王國，這個名字對於木子欣來說，早已不那麼陌生了。而說起她第一次聽到這名字，還是在很小的時候。

城堡、王國，每個小女孩都曾嚮往過這樣的地方，可那畢竟只在童話里才會出現，木子欣是很清楚這一點的。然而夏夜裡的一個夢，讓她覺得，好像在某個地方，真的有那麼一座城堡，正在等著被她發現。

「欣欣！欣欣！」

一個女性的聲音飄忽忽地傳入耳際。

木子欣緩緩地睜開眼，但大腦還沒有醒來，她只是知道自己睜開了眼，知道有什麼聲音在叫著自己的名字。她坐起來，走到窗邊，她以為說話的人一定在窗外。

「誰啊？」

「你喜歡城堡嗎？過了北面那座山，有一條江，江的對面還是山，再翻過那座山，是第二條江和第三座山，在那第三座山的後面，有你最喜歡的城堡。」

「城堡？我最喜歡的？」

木子欣聽著這個聲音，漸漸從睡著的狀態里清醒過來。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和某個看不見的人說話，木子欣問：「它是什麼樣子的？」

「它，依山而建，順山而起，它有潔白的牆、潔白的頂，有紅漆的門，有綠漆的窗。每天早晨，陽光都會溫柔地敲開家家戶戶的窗，而夜晚，太陽會在另一側的山坳里，用火紅的餘暉和大家道一聲晚安，然後街燈明了，夜市鬧了，疲倦的人們去睡了，興奮的人們還在唱著歌，聊著天，看著天上的月亮。在城堡的最高處便是華麗的皇宮，皇宮之上，是潔白的尖頂。而在尖頂之上，掛著一張白色的風箏。風箏由風起而升，隨風息而落。它，名叫白風箏王國。」

「白風箏王國？」

木子欣在口中輕聲念出這個名字，還沒來得及多想，眼前白光乍現，千芒如刺，刺得她眼睛發脹發痛。

她捂住臉叫了一聲，卻聽到了母親的聲音。

「嘀咕什麼呢？不好好睡覺！」

木子欣把手拿開，發現自己仍躺在床上，難道剛才是夢？可是那麼的真實。

她說：「我……我好像做了個夢。」

「是嗎？什麼夢啊？」

母親地坐到她邊上，笑著幫她把被子蓋嚴。

「我……我記不清了。」

木子欣並不是記不清了，而是她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這個夢境。

「別想了，好好睡覺吧。」

母親又給她壓了壓被子，起身出來。關上女兒的房門，不由得想起女兒出生的那個夜晚，那個自稱熊神的老人。他將女兒的身世娓娓道來。那時候，什麼拉卡娜，什麼水瓶宮，母親聽了是全然的糊塗著。今天女兒做了個什麼夢呢？是和她的命運有關的夢嗎？

想到這裡，母親沒有繼續走，轉身輕輕把耳朵貼在了門邊，聽裡面的動靜。

木子欣把手拿出來，窗檯冰涼的溫度還在指尖徘徊。

「多麼真實，難道只是個夢嗎？」

而就在木子欣出神的時候，那個聲音又出現了：「孩子，你會再次夢見我的。」

這不是夢，木子欣坐起來看著窗外。窗帘安靜地垂著，不像有任何人曾停在過那裡。可她還是朝著窗戶輕聲地問：

「你是誰？」

問了這一句，木子欣就一直等著，卻一睜眼，已經天亮了。昨天是怎麼睡著的？昨天到底有沒有人回答她？她完全都不記得了。

從那以後，木子欣就會留意所有有關城堡的故事，她想要把所有的故事都串連起來，從中找到關於那座城堡的蛛絲馬跡。同時的，任何故事裡的城堡都不再能讓她嚮往了。因為在她的心裡，已經駐下了那麼一座，白牆白頂的白風箏王國。

不知在回憶中度過了多少個夜晚，終於，那個聲音又來了。

「來吧欣欣，看到這條路了嗎？走上來，路的盡頭就是白風箏王國了。」

她睜開眼，只見一座彩虹橋直鋪到床邊。那個聲音在呼喚她：「上來吧，欣欣，我帶你去看白風箏王國。」

對於木子欣來說，彩虹橋也是一個傳說。雖然每天媽媽早起澆花的時候，噴壺噴出的水霧迎著朝陽也會有彩色的光暈，但是書上那種明亮、寬敞、漂亮甚至可以走上去的彩虹橋，她還從沒見過。而且她也從沒想過，彩虹橋的傳說會與白風箏王國有關。

現在，這彩虹橋就靜靜地鋪在床邊。木子欣坐起身，把雙腿從床沿垂下。她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踩上去的感覺——軟軟的，像棉絮。

「彩虹橋……是軟的？」

「那是因為你踩在暖和的顏色上。」

聽了這話，木子欣低下頭，看到自己的雙腳正踩在紅色和黃色的範圍里，於是她撐著床沿朝右邊挪了挪，踩在藍色和紫色上，腳下的感覺果然就更堅實一些，像是踩在床墊上。

她將雙腳踩實，小心地站起身。她有些擔心，擔心這彩虹會突然消失或者變成虛幻的，而自己會一直墜進看不到底的深淵裡。

可是她一步步往前走，就走到了窗台上。自己家是一樓，可是此時望向窗外，外面竟然是陡峭的懸崖。

木子欣嚇了一跳，捂著嘴吸了一口氣，腳底下一軟坐在了橋上。那個聲音笑了起來，她驚恐地在四周尋找笑聲的來源，可是這笑聲卻是來自四面八方。

木子欣問：「這外面是哪？」

「是你的夢啊。」

那個聲音說完這句話，周圍的黑暗變得更濃了，同時木子欣感到一種莫名的寒冷從四周圍了過來。

「怎麼這麼冷？」

那個聲音沒有回答，而是說：「這裡也曾是我的夢，六十萬年前的夢。」

聲音顯得有幾分憂傷。木子欣聽了出來，就問：「這裡發生過什麼？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夢裡？」

「現在還沒到告訴你的時候，但你會知道的。」

「那……那我什麼時候會知道？」

「到你該知道的時候。那時候，不用任何人告訴，你自己就會想起的。」

「哦……」

木子欣低下頭，看著窗外。峭壁之下，是一條大河，安靜地匯入東邊的大海，而除了這條河，視線所及都是茂密的松林，將整座山都漆成黑綠黑綠的顏色，彷彿連夜空和星也成了綠色。

木子欣又望向遠方，她問：「我只要一直走，就可以找到白風箏王國了嗎？」

「是的。」

「那……」

木子欣剛想問什麼，那聲音突然打斷了她：「噓——今天恐怕來不及了，沒關係，你還會夢到我的。」

隨著聲音消失，木子欣腳下的彩虹也散去了，可是自己竟然還站在半空。

「這……這……」

她試著邁開步子，當她把抬起的小腳丫落下的時候，那柔軟的觸感還存在。她瞪大眼睛看著腳下的虛無，驚訝著自己竟然沒有摔下去。

她明白了：彩虹橋明明消失了，而自己卻沒有掉下去。不僅如此，自己還能走，還能感覺到它的存在，難道……難道彩虹橋一直都在？

橋是通往窗外的，可是窗外還有護欄，此時的護欄，倒不像是防止賊盜進來，而是防止她從這現實中逃離。

木子欣躺回被窩，蒙上被子，期待著下一次再有同樣的夢。可是才躺下，她就又一個激靈坐起來。

木子欣爬到床邊，用手臂劃了一下彩虹橋所在的位置，那棉絮樣的感覺從指尖掠過，她喃喃地對自己說：「我是醒著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