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豬神與鶴神

林夢夢叫了一聲，驚坐起來，卻看到身邊坐著的，並不是天狼神，而是成天笑和文晶晶。此時他們倆正瞪大了眼睛，一臉錯愕地看著自己。

林夢夢羞答答低下頭，文晶晶說：「看來，咱的二徒弟是已經沒事了。」

成天笑說：「所以，你做了個噩夢是嗎？」

林夢夢也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剛才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她只說：「我剛才，大概是在生死之間掙扎了一下。」

她的師父笑了，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左肩，說：「你這裡的傷還沒完全好，活動的時候注意點。」

林夢夢點點頭，看看周圍。這裡是一座廢墟，廢墟的上空，罩著一層紫色的星光罩子。她自己正躺在一張鋪蓋上，左邊有向上的台階，右邊有向下的台階，台階兩側有折斷的白柱子。她本來納悶師父師娘是從哪弄來的鋪蓋，現在想想，也許是曾經有乞丐睡在這裡留下的。

不遠的地方架著篝火，上面好像煮著湯，師娘正拿了一根什麼東西在鍋里撥弄著。

她問坐在旁邊的成天笑：「師父，我們這是在哪？」

「這是奈瑞阿城裡的一座聖殿。」

「聖殿？誰的聖殿？」

「不知道。」

林夢夢掀開被子想站起來。

「你要去哪？」

「哪也不去，不想躺著了。」

林夢夢似乎是完全好了，起來的時候一點也不像受過傷的樣子。她跑到文晶晶身後，一把抱住她：「師娘！你在給我煮什麼好吃的那？」

文晶晶說：「這是蛇神給你配的解毒藥，你傷還沒好，毒也沒驅凈，還要喝葯調理調理。」

「啊？是葯啊……」林夢夢放開了手。

「三姐！你醒啦！」蛇神的聲音傳來。

循著聲音，看到蛇神正走下台階，身後還跟著一個豬頭大漢。

豬頭大漢遠遠地問林夢夢：「你你，你就，就是雀雀雀，神轉世？」

一聽這口吃，林夢夢立馬就想到了神工豬神朱臻武。

「你是豬神？」

豬頭大漢過來一拱手：「在下朱朱朱臻武，見見過雀神大人。」

「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豬神看了看蛇神，尷尬地笑了。

蛇神說：「別傻笑了，快給我們說說，這鶴神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豬神點點頭，說：「這個鶴神，從與他重逢到現在，咱咱就，就，就已經盯了他一，一，千兩百多年了……欸？」

突然一陣笛聲傳來，豬神趕緊說：「喂！別別別別別別……哎！捂……捂耳朵！」

大家立刻把耳朵捂上，林夢夢左肩膀疼，動作慢了一步，立刻就開始頭疼。疼得她表情扭曲，而且眼前出現了幻覺，所有人的樣貌都變得扭曲，要麼頭特別大，要麼頭特別小，而且臉都是天狼神的臉。師娘的樣子好一些，胸特別大。她知道這是笛聲使她產生了幻覺，索性閉了眼，跑回了剛才的鋪蓋里。

笛聲持續了一陣，終於停了。

豬神說：「這，這就是鶴神的絕招，魔笛幻音咒。剛才雀神只是反應慢了點，如果聽得久了，就，就，就會中，中咒，陷入他的魔音幻境。」

成天笑說：「這魔音幻境應該是個領域法術吧？」

豬神點點頭：「對，以前咱聽他自己介紹過。他說在他的領域裡，所有人都只能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鶴神就利用這一點，控制著幻境里的人跟著他的意願行動。」

林夢夢問：「那關於鶴神，你還知道什麼？尤其，是這一千多年裡。」

成天笑說：「等等，我怎麼感覺，是鶴神用自己的法術控制了他的鶴羽大天使，才使得這些大天使敵我不分地殺我們。」

豬神說：「確實是這樣。這事兒，咱還得從頭說起……」

成天笑打斷他：「你慢慢講，我知道你一著急就磕巴。甭急，不然十分鐘的故事你能講到明天。」

豬神就給大家講起了這一千二百多年的故事。在傾世之戰的時候，神天國先失去了北方的領地。當奈瑞阿城也被茲華特攻陷后，神天國決定逃往大海，在海中尋找孤島重整軍備。已知的島嶼中有一座雨花島，島形狹長，從十字港城可以隨著順時針洋流抵達島嶼南端。船隊在北上時，剛開始還順風順水，可是進入雨花海海域時，突然遭遇了魚神的阻截。一場海戰過後，神天國損失了一條戰船，鶴神落入了汪洋大海，所有人都認為他是戰死了。但現在看來，他只是受傷落水，又被海浪捲走了。

輪迴之戰過後，神天國不復存在。豬神便在世間游山歷水，偶然經過一處漁村時，看到村裡供著一尊丹頂鶴的雕像。問過村民后得知，在很久以前，有一戶漁民在出海捕魚時，意外捕到了一隻丹頂鶴。而且那隻丹頂鶴身上穿著法袍，一看就是成了仙的仙鶴。經過他們的照料，丹頂鶴的傷終於痊癒。為了報答，丹頂鶴就留在村子里，並且許諾，只要他們出海捕魚，必定風和日麗。但是一年中，每家每戶捕到的魚的總量是固定的。這個量，大概就是能保證自給自足，又略有盈餘。這使得原本貧窮的漁村很快就富裕起來。也就是在這時候，據說是仇視仙鶴的魔族，在村民中散布謠言，稱仙鶴可以讓他們飛黃騰達富貴延年，是仙鶴吝嗇，本該是滴水之恩報以湧泉，他卻是救命之恩報以滴水。於是村民們驅逐了仙鶴，轉而信奉魔王。而魔王也露出了自己的本來面目，奴役村民，榨取村民的精氣。等仙鶴回來的時候，漁村已經成為了一座喪屍村。見此情景，仙鶴消耗了自己全部的法力，凈化了漁村，復活了村民，而仙鶴自己，在耗盡了全部的氣血和法力之後，化作了村中的那一尊雕塑。那個魔王是誰，又去了哪裡，無人知曉。

在被仙鶴復活的村民中，恰有一個女人已經有了身孕。等懷胎十月，孩子出生的時候，有彩霞遮天，白鶴齊飛。村民們認為那孩子一定是仙鶴轉世。

但這些事情，都是發生在一千兩百年以前的。豬神見到鶴神的時候，鶴神已經在塔寇王國入朝為官了。

豬神還要講他遇見鶴神的經過。但大家都聽累了，也餓了。文晶晶把葯端來讓林夢夢喝葯，騰出鍋來她好給大家做菜。

豬神說：「咱在這跟鶴神耗了這麼久，一口正經吃的都沒吃過。卻想不到能吃到的第一口人間美味，竟然是文宮主親手做的。」

聽豬神這麼說，文晶晶更要做點好吃的了，她想著家裡還剩著什麼食材，都拿到了身邊，讓成天笑來打下手。

「天笑，你來幫我剝蒜。」

「我就知道得有這活兒。」

成天笑起身走到文晶晶身邊，從地上抄起蒜頭，坐在一旁自顧自地剝。剝了蒜又剝蔥，成天笑覺得脖子有些酸了，抬起頭來活動了一下，目光看到了裡面的宮城。

奈瑞阿城裡面是眼形布局，「眼白」是居民區，「黑眼仁」是宮城，官府和軍營都在裡面。宮城最中心的建築是一座白頂高塔，高塔有兩層，底層是等待大廳，與其他房子的高度一樣，而第二層直接拔起來，由幾根又高又粗的石柱將圓形的白頂托入雲霄。成天笑看到的，就是那座白頂高塔。

但是高塔的頂部好像站著一隻雞，成天笑指著高塔問豬神：「老豬啊，你看那兒，咋站著一隻雞啊？不會是鶴神在找我們呢吧？」

大家都跟著成天笑的手看過去，果然見那塔頂站著一隻雞。

豬神說：「那隻雞天天在那。那不，不，不是鶴神，只是一個鶴羽大天使而已，站在那放哨的。」

聽豬神這麼說，大家也就放心了，又回到原來的位置。蛇神看著林夢夢喝葯。這葯實在是太難喝了，比以前喝過的任何一種湯藥還要難喝。味道就像是化工廠排放的廢水。林夢夢憋著呼吸緊閉著眼，下了狠心喝，才只喝下一小口。

「三姐欸，這麼喝你得喝到啥年去啊。」

「它太難喝了嘛，你一個葯皇，怎麼會弄這麼難喝的葯！」

「我是葯皇是因為我的葯靈，而不是我的葯好喝，好喝的話我就是湯皇了。」

林夢夢又狠著心給自己灌了一口，一口下去還憋著打了幾個悶嗝。

成天笑說：「老蛇呀，你給她加點糖唄！」

「加糖它就不解毒了，良藥苦口嘛。」

林夢夢說：「它要是真只是苦口還好，你這根本就不是個味。從小到大我都沒聞過這種味兒，我都沒詞兒形容它！」

文晶晶這邊已經做好了一個菜，她是用鐵鍋做了個小炒。騰出來的葯鍋藥味太重，影響口味，拿水泡了放在一邊沒有用。

文晶晶說：「來，夢夢，喝不下就先放著吧。你們都來嘗嘗看。我這也沒怎麼炒過菜，只是拿蔥姜蒜和咸鹽調了味兒。」

豬神湊過來，手一揮，鍋邊出現了一摞碗和幾雙筷子。他說：「這些都是咱這些年從城裡搜集來的東西，乾淨的，放心用。」

他們從貉神那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清晨了，現在又經過這一路的折騰，肚子早就空了。而空著肚子吃不上飯菜不說，還先被蛇神看著喝了幾大口湯藥。

蛇神拿了一隻碗一雙筷子遞給林夢夢：「三姐，你先來。」

然後又遞給豬神一套。豬神拿著碗筷，卻遠遠地對文晶晶說：「那個……文宮主，斯圖宮主，咱可就不客氣了啊！」

成天笑說：「甭客氣，你們吃吧，她這馬上還有沒做完的呢！」

「欸，好嘞！」

這小炒其實也不是多複雜的一個菜，一眼就能認出的有土豆絲、長豆角、大白菜、胡蘿蔔，還有肉。這些東西炒在一起到底是個什麼味道呢？豬神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裡，一口一口地仔細地咀嚼。首先是咸香的口味，再細品，還有醋香和蔥香。他夾到嘴裡的是一撮土豆絲，經過翻炒已經柔軟了，咬下去，芯還脆著，菜汁卻滲透了進去，這味道對於吃了一千多年生果子的豬神來說，真的就是神仙美味，天界佳肴。

過了一陣，文晶晶終於忙活完了，菜只有那一鍋小炒，她後來忙活的，是一鍋麵條，然後又燉了一鍋鹵。滷汁中燉化了一顆土豆，使得滷汁變成了稠汁，澆在面里和拌醬一樣，每一根麵條都能沾上汁，一丁點的味道都沒有浪費。

終於飽餐了一頓，大家都休息著，蛇神看著林夢夢，林夢夢也看到了蛇神在看自己。

「看我幹啥？」

「三姐，那葯……」

「哎呀，我都好了！」

「這——」蛇神看向成天笑和文晶晶。

文晶晶說：「你看我們幹啥，葯是你開的。」

「俗話說，病去如抽絲……」蛇神說了一半，忽然瞪著眼睛看著林夢夢的背後。林夢夢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就也回頭看身後，其他人也跟著看。這一看，全都呆住了。

白頂高塔上的那隻雞還在，但星光罩子上，從那隻雞的位置開始，向四周裂開了縫，一道接著一道，越裂越長，越裂越多。

豬神一見喊了聲：「不好，咱的盾要碎了！」

才說完，就聽「啪嚓」一聲星光罩子碎成千片。而這千片碎片又化作萬盞星光消失於無。

接著，空中地上，不知聚過來多少鶴羽大天使。成天笑召出金槍兩月戟，文晶晶拖出她的波濤巨劍分成雙刀，蛇神從腰間解下骨鞭，林夢夢拿著黑白風影扇，扇骨被她按出了刺刃，豬神從牆根抄過他的獠牙破城刃，雙手攥著刀柄。他們圍成一圈，對著四周的大天使。

豬神悄悄地說：「咱還從沒想過，有一天，咱的刀要砍向同族。」

成天笑說：「生逢亂世，全世界都有可能是你的敵人。」

這時，從豬神對面的大天使中走出了一個人，黃袍鶴首，仙風道骨。

豬神喝問：「鶴神！你你你你又要手，手，手刃同同族嗎！？」

鶴神說：「我不想再跟你解釋了，事到如今，早就沒有所謂的同族了，我們之間，只有不同的立場。而且，朱臻武，你以為你的破法術很有效嗎？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苟活一千多年，你還想怎樣？」

豬神說：「你，你，你瘋，瘋了吧？都一千多年了，你怎麼還，還這麼執迷不悟！你幹啥，死咬著燭靈不，不放？人家哪裡得罪你了？」

成天笑便想起了冰河之戰的時候，燭靈還出手幫過自己，便也說：「是啊是啊，燭靈還幫我們打了一場冰河之戰呢！」

鶴神看著他，問道：「你是誰？」

「我是……」成天笑想說，被豬神攔下沒讓說。豬神說：「老鶴，這裡頭肯定是有誤會的，你當初給我時間查，我查，查，查完了，沒查到她的罪罪罪證，你咋還還不信？」

「我親眼見到的不算罪證嗎？」

「不是，那……這都一千多年了，你咋不不不跟咱說，咋不跟咱解釋？你說你親眼見到，你你瞅，瞅，瞅……瞅見什麼了？」

鶴神冷笑了一聲：「你信便信了，不信便不信。沒什麼可解釋的，我也懶得跟你解釋。這一千多年你寸步不離地看著我，也真是苦了你了。今天，我念你只是愚忠，可以放你和你的這些新夥伴們離開。但希望你們能學會明哲保身，無論你是信我，還是不信我，都最好不要再插手我和燭靈之間的事。否則，你就是我的敵人。」

「不是，老，老鶴，你這太，太，太絕絕，絕情了，我我……」

「我只放你這一次，你要是不走，我可以更絕情。」

「好好好，咱咱咱，咱走，咱走。」

豬神收了刀，鶴神也示意大天使們收了兵刃，讓開一條路。

「老鶴……」

「不送！」

豬神把後面的話咽下了，窩了一股子火，低著頭在前面走。成天笑和其他人也就跟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