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扎進心裡的淚滴

這天，老馮的氣色不錯，已經連續熬了好幾天的馮朵朵和朵朵媽，只留了顧工在病房裡看守，回家補覺。

晚上十一多點，剛剛躺下休息休息的馮朵朵接到了醫生的電話。

電話里，崔醫生的語氣急促而沉重：「你父親現在的狀況不太好，如果你們方便，就來一趟醫院吧。」

「好，我們這就去。」馮朵朵掛了電話，準備去叫朵朵媽。

打開屋門，朵朵媽已經穿戴好，站在門口看她。

「剛剛是不是醫院的電話？」朵朵媽問。

「是。」馮朵朵點頭，心裡像堵了塊石頭，「醫生說讓我們現在過去一趟。」

「唉……我就覺得心臟總是突、突、突地跳得厲害，沒著沒落，慌慌的，正猶豫著要告訴你一聲我去趟醫院，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你的手機鈴響……」朵朵媽一路走，一路碎碎念著。

馮朵朵的肚子已經很大了，朵朵媽不敢走得太快，刻意放緩腳步，叫馮朵朵走慢一些。

馮朵朵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步速，她不知道自己走得究竟有多快，只覺得涼風拂面而過，明明天氣已慢慢變暖，怎麼還會這麼冷呢？

那一晚是馮朵朵此生最難熬的一晚。

病房裡，兩的白熾燈泡散發出蒼白的燈光，燈光映著白色的床單。襯得老馮的臉更加灰暗蒼白。顧工坐在他身邊的座椅上，靠著牆打盹。

老馮虛弱地躺在床上，嘴裡喃喃地喚著：「朵朵，朵朵。」

馮朵朵撲在病床旁，拉起他的手，聲音哽咽地答應著：「爸，我在這兒呢。」

「朵朵，寶貝女兒……」老馮，我走，我這就走。」

朵朵媽心疼地看了眼馮朵朵，問老馮：「老馮，朵朵出去了，你想做什麼？」

「扶我站起來。」老馮焦急地說，好像接到了軍令的士兵，執拗且不計後果地要完成任務。

他固執地翻身下床，由於卧床時間過長，腿腳無力，身體重心不穩，跌倒在床邊。

「啊……」馮朵朵失聲叫出來，遂又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徐徐滾落。

顧工和朵朵媽，攙扶老馮站起身，老馮無力地靠在顧工身上，喉嚨里咕嚕嚕一陣響聲，一口紫紅色的血涌了出來，噴落在藍白條紋的病號服上。房間里瞬間逸出陣陣濃重的血腥味道，隨後，老馮頭一歪，昏了過去。

「爸，爸……」馮朵朵搶身上前，按下了呼叫鈴。

朵朵媽和顧工攙扶著老馮躺回到床上。

醫生趕到，翻了翻老馮的眼皮，很快為他接上了監護設備。

病房裡一片寂靜，只能聽到儀器里發出節奏規律的「滴滴」聲。

「爸，爸……」馮朵朵坐在老馮身邊，輕聲喚他。

她看著儀器顯示屏上，心電圖的綠色曲線高高低低不斷變化，只是老馮似乎根本聽不到女兒的呼喚聲。

每一個「滴」聲，馮朵朵都覺得無比悅耳，那代表他的爸爸此刻還活著。

次日，天氣晴朗，正午溫暖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病床上，但卻並沒有讓老馮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相反，他灰白的面容透著青藍，毫無血色，讓人感覺到死神的逼近。

顧工已經下班休息，馮朵朵和朵朵媽趴在老馮的病床邊打盹。

「滴——滴——」

監護儀刺耳的鳴叫聲，驚醒了母女二人。

馮朵朵立刻去查看爸爸的情況，老馮依舊很平靜，面無表情地躺在那裡。

他的眼睛微微睜開，目光空洞地望向天花板，白色的床單襯著他的臉更加灰白。馮朵朵的心一點點向下墜著，她覺得整個世界也在慢慢變成灰白。

崔醫生快步走進病房，直衝到老馮面前。

儀器顯示屏上，老馮的血壓、心跳，都在逐漸降低。崔醫生翻開老馮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搖搖頭，嘆了口氣，拉上厚厚的窗帘。

房間里不再有陽光，馮朵朵覺得崔醫生這麼一拉，把她心裡的那一道光也遮住了。

崔醫生咬了咬嘴唇問馮朵朵；「還要搶救嗎？」

「還可以救活我爸嗎？」馮朵朵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崔醫生嘆了口氣，誠實地回答：「就當是一種儀式吧，不過可能會壓斷肋骨。」

馮朵朵搖頭，拒絕道：「不用了。我爸爸是個體面的人，他不會喜歡這樣的儀式。」她不要別人再對爸爸的殘軀施以粗暴的搶救，既然是儀式，她要給爸爸自己的儀式。

朵朵媽並沒有提出異議，她問醫生：「我們可以靜靜地陪陪他嗎？」

全部醫護人員都撤出了房間，把最後的時間留給他們一家人。

馮朵朵看到老馮微微睜開的雙眼，輕輕幫他合上。

可她的手剛一抬開，老馮的雙眼卻又微微睜開。

她湊到老馮耳邊，哽咽地說：「爸，你放心吧，我和媽都會好好。」

老馮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錶情，只是眼角處一滴晶瑩的淚珠徐徐滾出，映著馮朵朵哀痛的面龐，落在枕頭上。

這一滴淚像一根長長的釘子，深深地扎在馮朵朵心裡，她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滴淚，那是爸爸這輩子留給他最後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