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火翼宮寢宮)
黑暗中,床上的人兒輾轉反側,緊皺著的眉頭微微地滲著汗水。
「爸爸……媽媽……」泫兒雙目緊閉,不停地低聲囈語著。「小心……不要!」她驚恐地從床榻上坐了起來,顫抖著身子抱著被子喘著氣。
怎麼回事?有多久沒有見到這個夢境了?11年了,久到她以為自己已經遺忘了這個噩夢……
泫兒回想在夢中,爸爸開著車子以高速賓士在盤山公路上,媽媽抱著自己坐在後面……
「他們還跟在後面?」爸爸一邊急轉方向盤一邊問媽媽。
「嗯。」媽媽輕聲答應了一聲,低頭緊緊地抱著自己安慰道:「泫兒不要怕,爸爸媽媽一定會保護你的。」
話音剛落,幾輛黑色的跑車就出現在到後鏡里緊咬著他們的車子不放,泫兒看到爸爸又用力猛踩油門,輪胎與地面刺耳的摩擦聲回蕩在山間。
「該死!看來他們這次是勢在比得了。」然後爸爸好像下了什麼決心似地說道:「季憂,這條路的盡頭就是山頂……」卻沒有把話說完。
泫兒感覺媽媽抱著自己的身體僵了僵,迅即又放鬆了,不禁朝她看去,只見媽媽抬起頭對前面駕駛座里的爸爸露出一抹微笑:「泫兒不會有事的。」
「……謝謝你。」爸爸的聲音似乎微微顫抖著。
就在這時,他們的車子來到了山頂,前方就是萬丈懸崖,但是爸爸卻沒有剎車。在泫兒的尖叫聲中,車子載著爸爸媽媽和她飛了出去。
「季憂……」在空中,爸爸輕聲地叫著媽媽的名字,欲言又止。
「傻瓜……」媽媽溫柔地笑著說,「跟你在一起,我從不後悔。」
就在車子墜地的一剎那,泫兒聽見爸爸說:「我也是。」
緊接著,車裡的空氣似乎被急速冷卻向她的方向壓縮著,強大的窒息感讓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在醫院了,身上卻毫無傷。
夢到這裡就停了,這是泫兒第一這麼清晰地看到這個夢境。小時候,她只是不斷重複夢見車子飛向深淵的一幕還有墜地時窒息的感覺。
為什麼自己能毫無傷而爸爸媽媽卻……?那強大的壓力是從哪裡來的?那些黑色的車子為什麼要緊咬著他們不放?為什麼爸爸媽媽寧願死都不肯停車?還有……為什麼他們一家人自她三歲以後就不停地搬家,似乎總在躲避著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啊!……」泫兒感覺腦袋一陣劇痛,不自覺地輕呼道。
寢宮的燈瞬間亮了起來,笛司快速來到泫兒床前,焦急地問道:「怎麼回事?小姐?」
泫兒待疼痛稍微減弱,抬眼看清來人後,說道:「沒事……只是一個惡夢。」透過宮殿柱廊間的黑紗,她隱約看到微亮的天際,不禁問笛司:「天已經亮了?」
「天就要亮了,小姐。」
大腦逐漸清醒恢復運作,泫兒想起昨天在九翼生的事,不禁又心煩起來,邊下床邊對笛司說:「笛司,我真的不是什麼神語,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跪在地上的笛司搖了搖頭,回答道:「那小姐又如何解釋昨天生的一切?」見泫兒沉默不語,他繼續說道:「大家都看到了,小姐能讓動的神器停下來,小姐能吸取神器的能量然後將其釋放,小姐救了所有人的命,所以小姐一定就是傳說中的神語。」
「那個根本就不是神器。」泫兒脫口而出。
笛司抬頭,一字一句地問:「如果小姐不是神語,又如何得知那個不是神器?」
「我……它……」嘆了口氣,泫兒決定投降。「算了,我不跟你爭。喏,這個給你。」她從枕頭邊拿出一個銀制的圓形粉底盒子遞給笛司。
「小姐……笛司……是男兒身。」
「哈哈……」泫兒立刻笑彎了腰,「我當然知道你是男的。哈哈……」
「那……這個化妝用的粉底盒子……」笛司有點犯難地看著手中的漂亮小盒子。
「裡面裝的是新鮮蘆薈做成的膏。我昨天找不到可以用的容器,反正我從不擦粉底,就把火王叫人送來的粉底都倒了拿來裝了這個。把它塗在臉上能刺激血液循環,有美白淡化色素的功效。公元前十四世界的埃及皇后Nefertiti(娜芙提提,法老阿蒙霍特普四世的妻子,傳說她丈夫死後,她曾統治過埃及一段時期。)就是用蘆薈美容的。」泫兒終於止住了笑意,對他解釋道。
「小姐昨天要屬下拿回來的蘆薈就是做了這個?」
「是啊,我把蘆薈去皮后加水磨了三個小時,我想對你臉上的疤痕應該會有幫助。」
笛司聽了以後,眼底閃過一絲流光,轉瞬即逝。他緩緩地低下頭道:「我本不在意這傷痕,不過這個我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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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翼宮水政殿)
伊嵐身著一襲粉紫色的蓮花水印拖地長裙,手捧著一把新鮮採摘的粉色水蓮,心情愉悅地朝湟所在的水政殿走去。
湟過世的母親水翼王妃潏汐生平最愛的就是蓮花,也最愛喝新鮮蓮花花瓣泡的茶。當年希翼王為了她還在水翼宮重金打造了一座四季如夏的永夏池來培育蓮花,讓她就算在冬天也能喝到最新鮮的蓮花茶。湟自然也因為母親的喜好而喜歡蓮花,所以伊嵐每隔幾天就會到永夏池裡採摘一些蓮花放到湟辦理公務時所在的水政殿,讓他抬頭就能看到滿眼的粉色,進而放鬆心情。
「Zenk見過伊嵐小姐。」
「將軍免禮了。水王殿下在嗎?」伊嵐微笑著問。
「在,不過正在處理公務,所以……」Zenk有點為難。
「昨天很晚的時候我還聽說殿下在水政殿里處理公務,現在天才剛剛亮,怎麼又開始了?」
「其實殿下已經幾天沒有合眼了。」
「有很多事情一定要他才能處理嗎?」伊嵐不解地問道。湟一直都很會任用賢能,只是一些極為重要的決定才自己親力親為的。她還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子忙碌過。
Zenk皺了皺眉頭沒有回話。
「伊嵐只是想把殿里的蓮花換上新的,不會打擾殿下辦公。」她的聲音輕柔如湖面拂拭的微風,任何人聽了都難以拒絕她的要求。
「當然,小姐請進。」Zenk側過身子讓她進去。
水政殿上,湟左手托腮,右手握筆,視線卻越過宮門不知道飄向何處。就連伊嵐已經把新摘的蓮花換好了,他也沒有察覺她的存在。
「殿下……」伊嵐輕聲喚道,王座上的人仍舊沒有動,她向他走近,又嘗試叫了叫:「水王殿下……「
凌厲的眼神忽然轉到她身上,冰冷得讓她心寒,伊嵐不禁向後退了一小步。
下一刻,湟的眼光一瞬間變得柔和,嘴角也恢復了一貫的淺笑:「你來了。」
「……恩。」伊嵐緩緩走到他身邊,待心情平復后問道:「怎麼突然那麼多公務?聽將軍說殿下已經幾天沒睡了。」
「不知道為什麼總是睡不著,所以就找點事情做。」湟說著用手揉了揉眉心,然後望著她溫柔地笑了笑。
一如既往的溫柔笑容,伊嵐卻覺得少了點什麼。她比他自己還了解他,這種了解,這一刻,讓她害怕。她多麼希望是自己猜錯了……他那無法入眠的原因。
「伊嵐……不打擾殿下了。」她突然害怕留在這裡。「伊嵐先行告退。」
「恩。」湟看著她匆匆離去,笑容逐漸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