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水翼宮——水政殿)
自冰之神器沉入海中那天後,天就一直不肯放晴。低低的氣壓和昏暗不明的光線令人心情變得低落沉悶,一如現在水政殿上的氣氛。
大殿上站著的一眾大臣都低頭小聲議論著,每個人都愁雲滿面。
「水王殿下,」Zenk率先啟口,「屬下已經掌握了有力情報,火翼宮確實有異動。」
眾人一聽,更加頻頻交頭接耳,又是搖頭又是嘆氣,更聽見有人氣憤地討論:
「冰之神器下水那天火翼王妃一說那話,我就覺得奇怪。那是十萬精兵啊,怎麼會突然有十萬精兵在火曜城駐紮呢?簡直就是不把希翼王放在眼裡。」
「恐怕他們是早有準備了。王妃這麼說,就是擺明了用內戰威脅水王殿下答應婚事。」
「只怕我們答不答應,他們也不會退兵了。」
「這個大家心裡都明白,只是水王殿下不能不考慮到希翼王陛下的身體啊。當時那種情況,還不是跟火翼宮撕破臉皮的時候。」
「唉……」
所有的議論最終都歸於一聲無奈的嘆息。
湟仍是笑著,他問Zenk:「火翼王妃的歐裴尼家族的動向如何?」
「殿下,歐裴尼家族竟然只留了五千人在家族領地,屬下想,其餘的兵種恐怕已經轉移到火曜城了。」
「什麼?只留了五千人守著伊瑪河的上游?」站在Zenk後面的一位大臣驚呼著,「他們竟不顧王都的安危!」
這時,站在Zenk對面的一個少年對那個大臣說:「重兵都在王都裡面了,王都不會有危險。只是火翼王妃連自己家族安危都不顧了。這隻能說明火翼宮出兵的決心。」
Zenk也點了點頭:「屬下認為帝珈將軍說的對,情況並不樂觀。」
那個叫做「帝珈」的少年開始接著分析道:「就算加上希翼王的親兵,我們手裡也只有四萬人馬。而且……」他走到大殿上掛著的大陸地圖,指著南部的一處解釋:「世代守護著大陸南部泡沫沼澤的莰可欣家族一直沒有表明立場,恐怕未必會答應出兵相救。」
接著,他又指了指地圖東南部的一處說:「唯一站在我們這邊的,就是伊嵐小姐的貝伽利而家族。可是他們卻據守在離王都萬里之外的千日峽谷,所謂遠水救不了近火。」
大家的視線又順著他的手指來到地圖最北邊的一處:「至於四大貴族的最後一個家族,司凡索斯家族,從大陸統一以來就斷絕了與外界的聯繫,秘密聚居在北部的銀淚沙漠深處,難覓其蹤跡。」
帝珈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他們不能期望會有援兵。
「另外,現在火翼宮手裡還握有一張王牌。」Zenk瞅了瞅湟的臉色補充到:「那就是神語。泫兒小姐一日在他們手上,我們就一日難以動彈。」
情況實在是一面倒,大家心裡都沒了底。
湟掃了一眼眾人,給了他們一個安心的微笑:「火翼宮暫時只會按兵不動。火翼王妃稀煬絕不會刺激病床上的父王,調動兵力的小動作只是她給父王的暗示。所以,與外世界的談判進程才是你們應該投注精力的地方,畢竟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聽了他的話,Zenk和帝珈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臉上都顯露出不解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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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翼宮——寢宮)
泫兒穿上紅色的婚紗,站在宮殿中央。
明艷灼目的火紅立刻照亮了一室。婚紗上身的設計簡單卻不失華麗。好像是用一塊完整的長型絲料在中間剪開一道大口子讓頭部穿過,再讓裂口處的碎布隨意墜落在胸前和背部,就成了一件超低胸和露背的衣身。領口從胸前一直開到小腹的位置,甚至可以看到泫兒小小的肚臍。而背後的碎布用紅紗加長了,猶如羽翼般垂下拖在地上。腋下到腰間是敞開的,露出她雪白的肌膚和細緻的纖腰。銀絲和金絲相互映照著勾勒出繁麗的圖案,點綴著拖地的層層裙擺。
如若說平日里的泫兒清純得不食人間煙火,那麼現在的她,卻像一隻攝人心魂的小妖精。
泫兒雙眼望著宮外低沉的天幕,隱隱地希望這時能有雨點落下,那樣狩獵會就不能如期舉行了。
早就過了啟程到夜邇森林的時間,他們卻遲遲沒有動身。泫兒側目看著獃獃站在一邊面無表情的魅為爾,苦笑了一下。看來還有一個人不願意看到這場婚禮完成。
終於,魅為爾開口說:「我們要啟程了。」
「要不再等一會兒?天似乎要下雨了。」泫兒回答。
聽了她的話,魅為爾看著泫兒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沒有再說話。
終究還是宮外的人等不及了,進來催促:「請王妃和將軍即刻動身吧,那邊已經派人催了不下三次了。」
泫兒深吸了口氣,提起裙擺向外走去。魅為爾默默地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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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邇森林——皇家狩獵園)
旌旗荏苒,人聲鼎沸。
因為是婚禮儀式的原故,連普通的希翼族人都被允許參加這次的狩獵大會,所以整個狩獵園裡裡外外被人潮圍得水泄不通,讓原本就因為天氣而沉悶的空氣,變得益加渾濁。馬匹的嘶鳴聲,人潮的嬉笑吵鬧聲,士兵們的吆喝聲,充斥著四周,鬧哄哄一片。
看台的正中放著希翼王的皇榻。火翼宮的人都站在皇榻的左邊,而水翼宮的人則站在右邊。火王身後分別站著火翼軍的左右軍統魅為爾和Ronx,水王的身後則是水翼軍右軍統Zenk和一個泫兒不認識的少年。雖然從來沒見過這個少年,不過他胸前鎧甲上那隻抬起左爪飛走水上的異獸,揭示了他的身份——水翼軍左軍統。
泫兒記起在水翼宮的時候,曾聽宮裡的人提過他,鼎鼎有名的「少年將軍」,帝珈.飛藍斯(英文是:Tega.Finlance)。宮中關於他的流言蜚語也蠻多的,不知道哪件真哪件假,只知道他以平民的身份,在16歲被湟破格任命為水翼軍左軍統。
泫兒不禁朝他多看了幾眼。帝珈有一頭微卷的淺棕色頭,柔順地帖服在額頭和兩耳邊。少年特有的叛逆在多年的歷練后,被掩藏在平靜的外表下,讓他少了稚氣多了成熟。他沒有俊美的五官,但無可置疑,他非常好看。1米85左右的身材,在穿上銀藍色的輕皮甲后,顯得英姿勃勃。明亮的眼睛里總是流露著堅毅和勇敢,緊抿的雙唇,不薄不厚,嘴角總是掛著淡淡的微笑。
煌走到泫兒眼前,擋住她的視線,緊緊地握著泫兒的手,黝黑的眼珠燦燦亮:「過了今天,你就屬於本王了。」
泫兒沒有說話,眼角不經意瞄到魅為爾把臉別到一邊。
就在這時,震耳欲聾的禮袍打響了。緊接著看台下的樂隊開始奏樂。待一曲完畢,那個叫「詭靈」的黑衣老站了出來,對著人潮大聲宣布:「此次的狩獵會,是水翼王與火翼王婚禮的儀式之一。所有獵物將作為祭品獻給眾神,感謝他們賜予我希翼兩位舉世無雙的王妃!」
他滔滔不絕地繼續說著,可泫兒卻再也聽不進一個字。
他剛剛說什麼?「水翼王和火翼王的婚禮」?難道今天也是湟迎娶伊嵐小姐的日子?
泫兒抬頭看到伊嵐幸福地靠在湟的肩上,還不時望著他羞澀地笑著。而湟也回應她輕輕一笑。可能是察覺泫兒的視線,湟抬眼回視她。
泫兒立刻有股想逃走的衝動,雙腳卻像被冰住一樣沒了知覺。
如戰鬥一般激昂的樂聲響起,兩位皇子站了起來,背上各自的弓和槍,準備出狩獵。
煌遞給泫兒一柄鑲滿寶石的小刀,對她說:「乖乖地待在看台上等我回來。這裡有希翼王的親兵守著,很安全。」
泫兒機械式地點點頭,眼睛卻沒有看他,反而看著湟帶著Zenk率先策馬離去。
等煌帶著Ronx離開后,音樂忽然變得抒情柔和。留在皇家狩獵園裡的女眷們,或品著茶、或吮著酒、或嘗著點心,東扯西拉地議論著最新的宮廷八卦,還不時出刺耳的低笑聲。
水翼宮那邊的氣氛很是活躍。只見伊嵐穿梭在皇族和貴族的人群里輕聲地笑著和他們談話,接受著眾人的祝福。就連水翼軍左軍統帝珈也忙著與身邊的大臣兵士們議論著什麼。
反觀火翼宮這邊卻異常安靜。坐在皇榻邊的火翼王后稀煬(皇子成婚後,稀煬自然就成了王后)只是靜靜地望著睡在榻上一動不動的希翼王。那樣子的她,眼裡少了犀利,多了些許溫柔。而泫兒身邊的魅為爾更是由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他的視線越過密密的夜邇森林,彷彿在尋找著什麼。手裡握著小刀的泫兒,只是很想這一切快點結束。
桔黃色的太陽緩緩劃過天際,晾在遠處一棵大樹的樹梢上,閃爍的光芒染紅了大地。按時間算起來,狩獵的人馬應該已經到了夜邇森林的深處了,就算全力狂奔也要2個多小時才能回來。
驀然,粗獷的如野獸嘶吼般的喊叫聲從四下驚起:「啊~哦噢哇咔!啊~哦噢哇咔!」
只有久經沙場的將士們才知道那句吼叫的意思——赫斯族的總攻信號!
詭靈第一個從座位上站起來:「火翼軍聽令,命,右翼軍協助中軍頂住前線攻擊,左翼軍留下來保護疏散的人員!日落之前,全部人員要退回三角區!(作解釋:三角區指的是以西面希翼宮、北面水翼宮和南面火翼宮組成的防禦三角區。)」
稀煬也站了起來,對帝珈說道:「帝珈將軍,請命令水翼軍右翼軍迅速前往保護兩位皇子,左翼軍協助火翼軍護送眾人撤退。」
「屬下領命。」帝珈迅速帶著部隊加入了戰鬥。
「啊!那邊有赫斯族的人!他們打到了!」女人的尖叫和啼哭聲,使局面更加混亂。眾人毫無章法四處奔走逃命。
這麼快?
大家的心裡都暗暗地驚奇。能這麼快就接近皇族和貴族所在的地方,說明赫斯族早就埋伏在離他們很近的地方等待時機。可是怎麼說希翼族的軍隊都是正規軍,怎麼會現不了有大批敵人潛行到自己眼皮底下?
正當各人懷著各自的心思跟著大隊從後山的小道上撤退的時候,隊伍被沖亂了。幾十個赫斯人騎著馬沖入人群中,老弱婦孺都不放過,揮刀之間,鮮血橫流。
泫兒握緊了手中那柄短刀,緊緊地跟在皇族身後跑。希望在赫斯人沒現他們之前能遇上護送完希翼王以後的回程軍隊。
「嘎吱」,右邊的一株大樹的枝椏突然裂開。
緊接著「嘭」一聲,大樹被劈開兩邊,一匹黑馬載著一個頭上長著兩隻紅色長角的人從裂開的口子上飛躍過來。此人手提一把將近2米的彎刀,身上僅著的獸皮根本遮不住強健壯碩的肌肉,右半身全是墨色的紋身,頸上掛著一個銀色的鋼圈,上面隱約雕刻著不知名的文字。
那人吆喝著吼叫著,馬上的銅鈴「叮噹」作響,一如地獄使的催魂歌。砍倒了幾個人后,眼看彎刀就要朝泫兒砍去。電光火石中,她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退無可退,死地後生!
泫兒沒有向後逃跑以避開迎面而來的彎刀,反而不顧一切地衝到賓士中的馬兒身下。但那把彎刀實在是太長了,躲過了正刃,卻躲不過尾刃。就在彎刀的尖端劃上她背部的那一刻,她手裡的短刀也吻上了赫斯黑馬脖子上的動脈。
血花飛濺,黑馬嘶鳴了一聲,掙扎著跑了幾步,倒地而亡。
那赫斯人飛身躍到後面趕來的族人的馬上,回頭望了地上的黑馬一眼,狂吼一聲,一個回馬韁,朝已經虛弱不支的泫兒飛奔去。
這時,四周已經看不到希翼族人的影子,大家都沒命一樣的四處逃散。只聽一個人高聲喊道:「尤忒,住手!」
馬上的男人立刻勒住韁繩,在泫兒跟前停了下來,回頭極不情願地朝來人隨便行了個禮,氣憤地問:「她殺了我的馬,為什麼我不能殺了她?」
「因為她就是我們這次攻擊的目的。」說話的男子邊說著邊緊張地抱起地上的泫兒,小聲地喚著:「泫兒,泫兒?」
泫兒只覺的背上像被火灼燒般疼痛,她好不容易把眼睛睜開一點,卻立刻虛弱地驚呼道:「……天……溟……?」
「是我。我是天溟。泫兒,我是來接你走的。」
就在這個時候,魅為爾握著槍趕到,對他們說:「她不能跟你走。我奉火王殿下的命令要保護王妃,我不會讓你帶她走。」
「魅為爾將軍……」泫兒的眼眶模糊了。今天的婚禮已經是她的極限,她已經撐不下去了,她想離開這裡,遠遠地離開,「你並不想火王殿下娶我,是不是?」
魅為爾握緊了手中的槍,沉默不語。
「而我……也並不想嫁給他……」泫兒對他笑了笑。「你放我走吧……」
天溟也說話了:「就憑你一個人,也留不住我們。」
魅為爾盯著泫兒,臉上儘是複雜的神色。他一咬牙,對著自己的大腿開了一槍,撐著身體喘氣道:「快走!」
血腥濃烈的林子里,只回蕩著一句赫斯語:「啊~咔哇噢哦!」
——全軍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