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日上中天,林子里的空氣逐漸變得溫熱粘稠。
小白用頭微微頂了頂地上的泫兒,見她仍舊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又湊上前舔了舔她毫無血色的臉蛋,舌尖傳來她冰涼的體溫,它晶亮的眸子閃過一絲焦慮——它沒有能力背她回去,更不能丟下她一個人去搬救兵,因為此刻泫兒和棕熊身上散出的強烈血腥味,早就引來了躲藏在暗處的野獸們貪婪的窺伺。
就在這時,林中傳來一聲熟悉的虎嘯,小白眼睛一亮,立刻仰頭吼了一聲回應。片刻間,卓雨騎著白劍,帶著一眾人就出現在眼前。
他急忙想過去檢查泫兒的傷勢,卻聽背後有人說道:「不要碰她。」
湟大步走過去,隔開卓雨,小心翼翼地抱起昏迷不醒的泫兒,身上的白袍立刻印上了她的血跡,紅白相間,觸目驚心。他橫抱著她,不一語地跨上白馬向星沉山的方向飛奔。其餘的人立刻跟了上去。
風扑打在泫兒的臉上讓她覺得呼吸困難,馬上的顛簸扯得她的傷口生疼,她掙扎著撐開沉重的眼皮,輕輕地哼了一聲:「疼……」
「抱緊我。」湟緊緊地摟著她,不停地揮動著馬鞭。
泫兒認出了他的聲音,一抬頭就對上了他黑色的眸子,竟現那裡面有掩飾不住的慌亂。
他在擔心她嗎?她……快死了嗎?所以他才那麼溫柔地待她……
泫兒的嘴角浮上淡淡的微笑,在心中微微地嘆了口氣——她現在,沒有力氣再去考慮什麼希翼、什麼神語、什麼王妃的,如果這是她生命的最後一刻,那麼就讓她任性而為吧……
她伸出輕傷的左臂環住他的腰,把臉靠在他的胸口,任飛逝的風帶著他身上的蓮花香味縈繞在她鼻間。在意識渙散前的一刻,她在他懷中低喃:「我真不知道……什麼是……神之碎片……你能不能……不要……把我扔下……給別人……」
湟眼神一凝,收緊了攬在她腰間的大掌,低頭把臉埋在她的間。
他使力一揚馬鞭,白馬瞬間甩開眾人,消失在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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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斯——迷霧海峽)
這裡是湟在水翼軍母體飛行艦上的私人寢室。磨砂鋼銀色的全封閉式房間中,湟懷抱著泫兒坐在大床中央,眼睛沒有一刻離開過她。他知道麻醉藥的效力應該過了,她就要醒了。
「呃……」頭痛外加頭暈,泫兒覺得全身都很難受,不禁動了動身子。
「不要亂動,傷口會裂開的。」湟盤盯著懷中柔弱的人兒,柔聲說道。
泫兒的意識逐漸回籠,才現自己正躺在湟的懷中,而且全身只卷了一張白色的單子。她立刻想起身,卻扯動了右肩的傷口,疼得輕呼出聲:「啊……」
湟用左臂托起她的背,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左肩上,才端起床邊檯子上的碗,舀了一勺黑綠色的葯汁放到嘴邊吹了吹,對她說道:「你失血太多,快把這個葯喝了。」說著,將勺子遞到她唇邊。
緊緊地抓著胸前的布料,泫兒慘白的小臉竟浮上點點紅暈。他眼中那不曾有過的,裸露的寵溺與疼惜,教她不敢直視。
記憶里的他,臉上總是掛著微笑,其實心卻冷漠而難以靠近。每當泫兒以為自己終於碰觸到他的真心時,他卻淡然而殘忍地將她推開;然後又在她最孤獨無助的時候,用溫柔狡猾地將她再次牢牢捕獲。
她是他的棋子,任他牽扯玩弄於鼓掌之間,在他所操控的迷局中,她失落了她唯一擁有的,那顆最珍貴的,自由的心。而他,卻輕鬆地一收一放,冷眼旁觀。
「快喝,葯涼了對身體不好。」湟試了試勺里葯的溫度,微微皺眉,似乎是葯涼了。他竟自己把那葯喝了,然後又從碗里舀了一勺,再試了下溫度,才放到泫兒唇邊,哄著她道:「試試看,葯不苦。」
望著他唇瓣上殘留的葯汁,泫兒真得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只是此刻,她沒辦法騙自己去忽略早已溢滿胸口的甜蜜。
她在心中愧疚地說道:伊嵐小姐,對不起,只需要一點點,請把你的幸福分一點給我吧。
閉上雙眼,抿了一小口葯汁,泫兒靦腆地點點頭,對湟說:「恩,一點都不苦……」
湟知道那葯其實很苦,見她喝得一臉幸福,明白她的心意,忍不住傾身在她額上印了一個淺吻,將她摟得更緊了。
泫兒沒有逃開,反而全身軟了下來,溫順地靠在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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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翼軍母體飛行艦總指揮室)
湟抱著泫兒一出現,所有人都放下手上的工作圍了過來。
天溟皺著眉頭看著泫兒依偎在湟的懷中,雖然心中不爽,還是一臉擔憂地拉著她的手問:「覺得怎樣了,還疼嗎?」
泫兒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回答道:「已經好多了。」殊不知她蒼白的臉色讓那個笑容看起來那麼無力。
天溟用手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想生氣又不捨得:「你的智商絕對有問題!熊你也敢殺?」
「那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泫兒不高興地看著他。
一旁的卓雨滿臉愧色,立刻單膝跪在地上說道:「卓雨代白劍母子像神語請罪!」
「不,卓雨族長,是我擅離職守,沒能保護好小姐。」Zenk也立刻跪在地上。
泫兒慌忙說道:「你們快起來。族長,我也是碰巧遇到小白被棕熊攻擊,這不是你的錯。Zenk將軍,是我硬要參加赫斯的獵食行動,也是我叫你去打獵的,你沒有擅離職守。」
地上的兩人互相對望,還是沒起身。
泫兒求救似地望著湟,他朝她點點頭,說道:「Zenk,起來吧。」
Zenk猶豫了一下,回答道:「領王令。」站了起來。
泫兒又轉向卓雨:「族長要是不起來,那泫兒以後就不幫赫斯了。」
卓雨果然馬上起身,卻仍是滿臉愧疚。他從口袋中拿出兩個東西放在泫兒手中,說道:「我以赫斯族長的名義把下一代劍齒虎王獻給你,希望神語能收下赫斯全族的心意。」
泫兒打開手掌一看,竟是兩隻月牙色的虎齒,細看之下,才現是幼年劍齒虎的犬齒。
圍觀的赫斯人一個個睜大了眼睛,有幾個赫斯部落領似乎有點不滿,其中一個頭花白,被人攙扶著的老人說:「族長,從我赫斯建族伊始,只有赫斯族長才有資格駕馭每一代的劍齒虎王,你現在這麼做,可是有違祖訓啊!」
其他的赫斯人心裡也不舒服,劍齒虎和翼龍是赫斯的神獸,怎麼可以隨便贈送給外族人呢?
「領有所不知。」卓雨回身正色道:「其實每一代劍齒虎王都是自行認主的。由於赫斯族長懂得動物語言,才一直得到每一代虎王的青睬。而它們認主的方式就是在成年儀式過後,將自己的幼年犬齒拔下,作為信物交給主人。」他說著,拿出胸前掛著的兩顆小虎齒,那應該是白劍當年認主的信物。
見族人的臉色稍稍鬆了下來,卓雨笑著對泫兒說:「其實昨天就是白劍兒子的成年儀式,就是要它孤身在森林中度過一天,才有資格成為下一任虎王。沒想到出了意外,並被神語所救。小姐手上的兩顆虎牙,是它托我交給你的,所以你是它自行認定的主人。」
「泫兒,那種又笨又沒用的小貓,還是不要的好。」天溟一點都不給赫斯人面子,直接把別人的神獸說成是小貓,立刻引來一堆抗議。
泫兒瞪了他一眼,才對卓雨他們說道:「其實當時要不是小白奮力相救,我也難逃一死。既然它不嫌棄我這個笨手笨腳的主人,那泫兒也誓,一定對它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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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訂版獨有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