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6 章 叛國

第 246 章 叛國

趙顯德是姒姓皇族的後人,還得從姒姓皇朝時說起。倒沒什麼特別的,他家家大業大,也時有人入朝為官,會有皇家的女兒嫁到他家也很正常。只不過改朝換代以後,也總有姒姓皇族後人想辦法改換身份嫁入趙家,卻是趙顯德自己都不清楚的。

而律家的情況則有點特殊。他們南疆各部落的總首領並非世襲,但也並非定期選舉,而是覺得誰家做得好了,就讓誰家繼續做下去,連續做個幾代都有可能。此外因為總首領難免要與部落外的人接觸,所以有的人就算有那個能力,也不愛干。因此律家被南疆各部落公認是首領做得好的,又沒人願意跟他們爭搶,所以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律家做首領。在不明白的外人看來,就以為是他們世襲了。

姒姓皇朝那時也是這樣認為的。那時南疆不肯歸順,姒姓皇朝又與周邊都不合,為了減少隱患,就把一個女兒嫁到了敵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南疆,以求南線暫時安穩。當然南疆是不喜的,不過這種事情都是雙向的,如果他們不接受,姒姓皇朝也很有可能集中對付他們,因此為了南疆的安寧,律家祖先也只能答應了。之後姒姓皇朝得了空,回頭又騷擾南疆,結果打不過,就再塞個女兒過來。這樣的情況發生過幾次,直到大正王朝,南疆歸順朝廷,這種強給的和親才停止。

然而律甲不知道的是,姒姓滅國之後,一直沒有放棄他們南疆的勢力,想盡辦法往律家送姒姓後人,還送的都是皇族直系的血脈。是以實際上,律家的血統中,姒姓的血脈,非但沒斷過,還比他們想象的要濃厚得多。別的不說,就律甲的親娘,他以為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外來的採藥女,其實竟是姒重山的親姨。

律甲的父親從小身體就不好,律甲還沒長大,父親已經死了。他娘拚死要去跟著陪葬,因此律甲一直以為他娘也是早就死了的。然而令律坤沒有想到的是,他娘竟然死遁了。大概是因為律甲父親因為身體原因沒做部落首領的,律甲的娘對他感到失望,所以想出這個計策,得以出了寨子。

更讓大家沒想到的是,律甲的娘和姒重山一樣,後來也又嫁人了。夫家姓皇甫,本也算是大戶,但自從她嫁過去,就開始沒落。他娘對此很不滿意,一頓作妖,把好好的皇甫家給作得家破人亡了。

眾人一驚,不由都想到皇甫秀山。

白樹凈道:「皇甫先生和姒姓是沒關係的,但他和那皇甫家倒是有關係,他是皇甫的遠房侄兒,父母早亡,投奔到皇甫家。皇甫家家破人亡之後,他也就孤身一人了。」

律甲的娘如何作得皇甫家家破人亡,白樹凈沒細說,總之就是他娘心比天高,自以為是,惹怒了地頭蛇,導致一家都被滅了,只除了回老家給父母上墳的皇甫秀山。後來皇甫秀山也替伯伯一家報了仇,這事就再沒什麼可說的了。

姒月姬感覺有些牙酸,心道這一代代都是近親,律坤能健康活著真不容易。

而白樹凈說的這些,都只是證明,姒重山選丈夫,都是目的性極強的。

「我總是在想,」白樹凈看著洞頂,看起來很是疲憊喪氣,「你究竟是因為我們是你的兒子而愛我們,還是因為我們是未來的皇上而愛我們?」

姒重山忙道:「阿凈,你怎麼這麼想,你就是我的兒子啊,是我懷胎十月生的,是我的心頭肉啊!」

白樹凈看一眼姒重山,卻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轉頭對律坤說:「你以為我沒有娘養,但至少有娘教,怎麼也比你強,是吧?可是你想錯了。呵,你可是流著最純正的姒姓皇族的血,娘怎麼可能會不更喜歡你?你壓根不知道,你是被咱們的娘保護起來的啊!你什麼也不用做,什麼也不用知道,只需要等著有一天,我們把皇位送到你手上就行了。而我呢?娘在你六歲時離開了,至少你身邊還有爹,還有所有的族人。而我是在四歲的時候就扔到了西南邊境。邊境啊!她說她知道馬不坡那天一定會路過,可是路過的除了馬不坡,還有野獸啊!你知道嗎?馬不坡是把我從野獸嘴裡救下來的啊!是從老虎嘴裡救下來的啊!」白樹凈忽然又哭起來,也不知是為自己凄苦的身世,還是為自己背叛了救命恩人。

姒重山也跟著哭起來。「阿凈,娘,娘不知道啊!娘是派了人暗中保護你啊,怎麼可能讓你落入危險之中,你,你為什麼不告訴娘啊?!」

白樹凈狠狠瞪著姒重山,「我說過,說過不止一次。每一次你都問我,受傷了嗎?我說沒有。然後你就會說,當然不可能有事,因為你派人暗中保護我了啊。可是那些保護我的人,他們看著我被老虎咬住,卻沒動手救我,只是因為他們看見馬不坡來了,他們怕計劃失敗,怕暴露他們自己!如果不是馬不坡救我救得及時,我怕是不死也得殘廢!可是你呢?你根本不在意,回頭就忘了。」他忽然又笑了,「所以,我故意每隔一段時間就跟你說一次,希望你哪怕有一次記住也好。可是,哈哈哈,看來是我奢望了,你怎麼會記著這種小事呢?」

姒重山忙道:「對,沒受傷就好,要不然我肯定不會忘的。真不是娘不把你放在心上啊!」

白樹凈呵呵地笑著,「對,確實沒受什麼傷。馬不坡救我太及時,只破了點皮,還沒來得及見你,就已經癒合了。也是,我在這兒矯情什麼呢。」

姒重山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白樹凈歇了一下,緩過這股勁,又接著對律坤說:「你嫉妒我,我還嫉妒你呢。你什麼都不用做,白得六年的母愛。那之後,娘的滿心滿眼也都是你。每天每時每刻,教育我的,不是復國,就是一定要擁你登上皇位。我不服!我不服啊!都是兒子,憑什麼我做這麼多,卻怎麼都入不了她的眼,在她的心裡,我怎麼也比不上你。就是因為我皇族血脈沒有你純嗎?!我拚命努力,就是想得到娘的喜歡,我就是想證明給娘看,我要讓她承認,我會比你更強!

「可是,就剛才,娘拚死也要保住我的命,我就不明白了。不對呀?這不是我娘能做出來的事啊。但一想到她無論如何也不肯說出組織的秘密,我忽然想明白了,我這是悟了啊!娘這是要留著我做後備呢啊,萬一你登不上皇位,這不是還有我嘛!哈哈哈哈,原來你我兄弟二人,不過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比誰強到哪兒去,」他忽然又不笑了,聲音陰冷下來,「都只不過是娘復國大計的棋子而已。看著光鮮,但也只不過是棋子而已。不好用,換了就罷了。」

白樹凈說完,又哈哈哈笑幾聲,之後便如脫了所有的力氣,低頭靠牆癱坐在地上。

姒重山似乎被白樹凈這番言論給驚呆了,好一會兒才痛心疾首地說:「阿凈,你怎麼能這麼想你娘?娘這麼多年是怎麼對你,難道你不知道嗎?我……」姒重山想了一下,似乎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對白樹凈好的例子,於是換個方式說:「我做的這一切,不都是為了你們兄弟嗎?不都是為了你們將來能不再被世人看不起,為了姒姓能夠堂堂正正地活著,娘做的有錯嗎?」

姒重山這話,姒月姬也不好反駁。他因著姬雲繼的庇護,非但沒遭受什麼針對姒姓的迫害,反而比誰都活得張揚恣意。而其他姒姓人,是如何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不了解,也是沒心思去了解的。可是劉仁安因此而居於城郊,導致識夫人因生產而死,卻是事實。如果不是因為姒姓人活得太苦,劉仁安又何至於此。

姒重山說完,盯著白樹凈,等著他說話。白樹凈卻好像沒聽見,連頭都沒抬一下。

「那麼,」律坤說:「如果我或者白樹凈,與你的復國姒姓王朝之間,只能選一樣,你會如何選擇。」

姒重山怒道:「這怎麼能夠選擇?天下大義,和個人的犧牲,是能夠放在一起比較的嗎?」

「當然可以。」律坤說道:「如今天下雖然局勢不穩,但也只是內部爭端,不管姬貫虹和姚王爺最終誰勝誰負,他們都會盡量把損失降到最低。而如果姒姓王朝重新建立,則必然會造成天下大亂,百姓才是在這其中最大的犧牲者。為了天下的黎明百姓,為了真正的天下大義,如果我和白樹凈都選擇不去做那個什麼皇帝,我們都決定為了天下大義,而阻止你們復國,那麼,您說,您會選擇哪一個天下大義?是我所說的真正的天下第一,還是你可笑的只有姒姓才能享受的大義?!」

律坤這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與他平日里遊手好閒遊戲人間的風格毫不相符,聽得大家大受震撼之時,也大為不適應。

姒重山更是憤怒異常:「阿坤,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別忘了你姓姒,你身上流的是姒姓皇族後人的血!」

「不好意思,我姓律。」

白樹凈忽然插一句:「我姓白。」

「呵!別以為你們改了姓,就能改變你們姒姓後人的事實。但凡有一個人將此事透漏出去,你們以為,你們還能像現在這樣逍遙嗎?到時候,不管是誰,哪怕只是個奴婢下人,都可以壓在你們頭上!」

「不會的,」律坤說,「我們南疆,向來不受任何人管制。」

白樹凈也說:「我也不會的。我以前還必須受命於你這個姒姓人。現在你管不了我了,還能有誰比你壓迫我壓得更厲害嗎?況且等我死了,那我姓什麼又如何?」

姒重山徹底怒了:「你們只顧著你們自己,忘記天下還有千千萬萬的姒姓人嗎?你們忍心……」

「好了!」姒月姬喝道:「別說那麼多廢話了!說的好聽,什麼天下第一,你自己心裡沒數嗎?你以為天下人不知道嗎?你以為姒姓人不知道嗎?你以為他們不知道,因為拒絕加入神秘組織而被你滅口的姒姓人有多少嗎?因為被迫加入神秘組織,而被你的蠱蟲殺死的人有多少嗎?因為神秘組織多行不義,而被你們牽連至死的姒姓人有多少嗎?」

「不!他們都是自願的……」

「你可拉倒吧!自願的話,還用什麼蠱蟲!得民心方能得天下,你們姒姓皇族打從老祖宗那時候起,就不明白這話的意思,所以才會失了天下。你們居然還勾結倭人!你以為我把這消息放出去,天下人會怎麼看?」

「我那是一時之計,等我們復國以後,定能……」

「定能如何,定能把倭人趕回去?可倭人被你們引來的時候,死的那些兵士,死的那些百姓,他們的命?誰來償?難道就因為他們不姓姒,所以他們就可以白白犧牲嗎?這就是你所謂的天下大義嗎?」

「那又如何?!」姒重山喊道:「他們才是賤民,偏偏要踩在姒姓人頭上,我給他們點教訓,拿回屬於我們姒姓人的東西,我有什麼錯?這本就是我們姒姓人的天下,是他們搶走了,我必須要他們血債血償!」

其他人都愕然地看著姒月姬,不知道他與姒重山這樣鬥嘴有什麼意義。

姒月姬猶似不過癮,也越說聲音越大:「所以十幾年前,你才把倭人引到南疆!之後幾次倭人侵犯南疆,也都是你提供給他們的消息吧?!所以倭人才知道南疆海防薄弱,所以他們才敢來大舉進犯!可是你知不知道,為了抗擊倭人,死了多少姒姓後人?!他們都是力士,他們都是姒姓的皇族後人啊!」

「呸!他們連保留自己姒姓的勇氣都沒有,他們算個什麼姒姓皇族後人!他們就該死了,我們皇族丟不起那個臉!」

「還有南疆各部落,」姒月姬也不理姒重山,接著吼道:「他們在深山裡呆得好好的,也不去惹誰,只想自己安靜地過日子,卻因為你!因為你把南疆的情況告訴給倭人,導致南疆多少部落捲入戰爭,多少兄弟死於倭人的刀下!」

「是他們活該!」姒重山拼了命也要吼得聲音比姒月姬更大,「是他們當年幫助姚家,拒絕我們皇族躲進南疆,甚至還攻打我們當年退守的軍隊,否則得話,我們怎麼會那麼快就滅國!」

姒月姬冷笑一聲,道:「可你別忘了,他們可都是律坤真正的親人。」

「那又如何,他們又不姓姒!」

「還有一件事,」姒月姬忽然又冷靜下來,「本來我們都不知道,是你把倭人引來的,誰想你竟承認了啊。我只不過是隨口詐詐你而已,居然是真的。」

山洞內忽然安靜了。所有人都盯著姒重山,從震驚到憤怒,目眥欲裂,幾乎現在就想殺了她。

姒重山腦中一陣空白,轉而一想,卻又笑了,「那又如何,反正我也是要死的。」

「是不如何。」姒月姬捏著姬雲繼的手,玩他的手指頭,「只不過,你煞費苦心裝出來的母子情深怕是破碎了。我估計,律坤是不會樂意登上你給他準備的皇位了。至於白樹凈,你以為在你又加了一項天大的罪以後,還能保住他的命嗎?他謀害馬將軍暫且不提,你賣國,那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啊。得虧律坤當年抗倭立了大功。可白樹凈,是無論如何可免不了一死嘍。」

姬雲繼手指又長又細又軟,姒月姬幾乎要給擰成了麻花。他搖搖頭,「嘖嘖嘖,可憐哦,皇位繼承人沒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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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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