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後記(十三)
「宗人府那邊有動靜?!」
「是。」竇媽媽回道。
顧蓮目光凌厲一閃,吩咐道:「別驚動了,等著。」
很快有了結果。
倒了下午,竇媽媽摒退了人近身回道:「那人是只是宗人府的一個小文書,收了別人的銀子辦事,開了門,然後……」語音微頓,「放了二皇子和三皇子進去。」
徐啟崢和徐啟嶸自以為做的隱秘,卻不想,自己的母親當了皇后許多年,且不是那種心思花在後宮爭寵上頭的,手上不僅有著麒麟衛,之前還代皇帝主持過一段朝廷政事,浸淫後宮歲月長久,關係人脈早就如同大樹根系一般繁茂。
這後宮,在顧蓮的眼裡根本就是透明的。
再者說了,有關她和太子的身份一直忌諱莫深,在此方面安排了不少人力,即便一點風吹草動,也不可能不知情。
而兩位皇子為了不走漏消息,居然親身上陣,所以一逮便是一個準兒。
「你們翻皇室玉牒做什麼?」顧蓮冷冷問道。
徐啟崢和徐啟嶸並排跪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哥哥剛要開口,就被弟弟伸手拉了一把,搶先回道:「沒什麼,就是隨便看看。」
而且還沒有看著呢。
雖然這種事別人不太可能撒謊,但是……,萬一不是,說出來有人懷疑大皇兄不是母后親生的,豈不是叫母後生氣?母后在長清落下的咳疾一直沒好,若是上火,難免會受刺激,只怕要越發咳得厲害了。
「不說?」顧蓮掃了掃兩個兒子們,慢悠悠道:「能耐了啊。」吩咐人,「將他們各自帶到一屋,備筆墨,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寫清楚了。」
徐啟嶸一聽要壞菜。
原本以為做的十分十分機密,沒想到被母親的人抓了個現行,自己和哥哥又沒有對過口徑,這一分開,寫下來的東西肯定不一樣。
因而忙道:「母后!」
顧蓮忍了火氣,輕輕的撥著手上的茶盅,「有話說?說吧。」
「兒子請母后先別生氣。」
顧蓮閉了閉眼睛,看來還是那件事紙包不住火了。
她道:「好,我不生氣。」
「那天在太子府上,二哥聽人說,說大皇兄不是母后親生,而是……」徐啟嶸推了推哥哥,催促道:「你說,快點兒。」
徐啟崢嘴快,趕忙一一都說了。
又問:「母后,貞嬪夏氏是誰?兒子怎麼從來都沒有聽說?」
「是我不讓人說的。」顧蓮淡淡道:「特特瞞著你們,自然就不知道了。」看著兩個兒子滿目驚訝之色,「起來吧。」然後吩咐竇媽媽,「去傳太子進宮。」
這便是要當著面兒大家一起說了。
氣氛頗為緊張,別說是性子急的徐啟崢了,就是徐啟嶸,也是心中一陣春雷般「咚咚」亂震,只怕……,傳言都是真的。
不然的話,母親為什麼要瞞著自己和哥哥。
可是……
「不必猜來猜去。」顧蓮看向兒子,淡聲道:「等麒麟來了,我再告訴你們。」自己琢磨了一回,嘆了口氣,又喊人道:「罷了,把月兒也一起叫過來吧。」
女兒今年十一歲,不大,但是也不算小。
都說了,省得將來自己再說第二遍,省得下次不防,捂不住再生出別的事端,把這個膿包捅破就好了。
沒多久,泠月公主到了,麒麟到了,就連徐離也到了。
顧蓮覺得疲憊,看向皇帝,「如今咱們的情分且不論,但當年……,卻是你一手做下的好事。」她道:「我累,你跟他們說吧。」
搶奪臣妻自然很不光彩。
但是徐離的性子,卻沒有什麼說不口的。
只是當著自己的兒女們,到底不好意思說得詳詳細細,什麼情,什麼愛,自己那張老臉還是擱不大住,因而簡略講了一遍。
和顧蓮訂親,徐家兵敗,一兄死、一兄殘,自己上門退親。而後顧蓮嫁入葉家,再因葉家內部糾紛被曲奎劫持,到了蕭蒼軍營,刺蕭蒼、跳灞水河,自己救人,強留了顧蓮在身邊,先以護國長公主之名,後面則用了鄧峨眉的身份,做皇後到如今。
幾十年的糾葛恩怨,說起來,不過用了短短一炷香的功夫。
大殿內一陣無聲沉默。
「知道了吧?你們老子原本就是一個霸王。」顧蓮開口打破了沉默,伸手牽了太子在自己身邊坐下,「我的兒,只是苦了你,受了那麼多年的委屈,現如今還要叫天下人議論紛紛。」
「兒子不怕吃苦。」徐啟麟搖了搖頭,「只怕……,不是母后的兒子。」
「母后。」徐啟嶸突然插話,若是之前聽說這麼離奇的事,或許還會懷疑,可是南巡到長清的那件事,卻似乎成了佐證!他握了握拳,問道:「在長清的時候,母后是不是見了葉家的人?」
顧蓮不料小兒子反應這麼快,頷首道:「是。」
「母后見了葉家的人?」徐啟崢看向母親,又看了看弟弟,再想起之前弟弟說過的那些懷疑,突然拔高了聲調,「那照這麼說,說壞話的人就是、就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七七和宥哥兒,惱恨道:「就是葉家的那一對壞秧子了!」
「什麼叫壞秧子?!」顧蓮聞言大怒,指了兒子,「你給我跪下!」心下猛地覺得有點不對勁,不由看向徐離,「你當時就什麼都跟他們說了?還有……,誰說七七和宥哥兒說我壞話了?」
又是一陣沉默。
徐離,徐啟崢、徐啟嶸,父子三人都沒有說話。
泠月公主見母親臉色難看非常,有些怕,輕輕搖了搖,「母后……」
顧蓮不回答,只是目光湛湛的看著徐離,「你到底說什麼了?做什麼了?」難道他還去找七七和宥哥兒發作不成?聲音微顫,「你告訴我。」
徐啟麟朝著弟弟們瞪了一眼,嘴上沒個把門兒!
顧蓮回頭看向他,「麒麟,你也知道對不對?」
徐啟麟不能說父親的是非,母親問話不答又是不敬,只得跟著跪下。
「好吧,你們都瞞著我。」顧蓮本來就有舊症,之前發燒頭疼不太顯,過後也只是有些咳嗽,而此刻,那份被強行壓了多年的無奈傷心,再也抑制不住,像山洪一樣洶湧咆哮著、沸騰著,隱隱按捺不住。
她擔心七七和宥哥兒有事,情緒激動,像是走火入魔控制不住一般,猛地覺得喉頭一甜,一口熱熱的鮮血噴了出來!
「你看你……」徐離坐在床邊端茶送水,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埋怨,「朕不過說話遲了一些,你就自己跟自己慪氣,胡思亂想的氣成這樣!」生出一絲怨懟,「我在你心裡就那麼壞?便是我壞到了骨子裡,也是對別人,什麼時候沒有顧念過你?怎麼可能害了七七和宥哥兒,再叫你傷心難過?你……」
「居然不信我。」有些心灰,有些後悔,「朕可真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好心為著她,讓她滿足心愿去見一見葉家的兩個兔崽子,把她氣病了,自己也沒有落著半分好,何苦來呢?當初就不該讓她去的!
眼下顧蓮沒有精力去安撫皇帝的情緒,只是追問道:「當真再沒有別的了?」
徐離沉了臉,「要不朕發個誓?!」
顧蓮知道他這是動了真氣,抿了嘴,暫時打住了話頭。
徐離冷笑道:「朕要是一點都不擔心你,有什麼歹心,離了長清的時候,就把葉家人的腦袋全切了!還用得著讓小豹子、小狼打得鼻青臉腫的?」帶出幾分怨氣,「當著你的面,朕也要說,是他葉東海教子無方!養出這種沒有人倫、不知孝道,生了反骨的小兔崽子!」
顧蓮不好在他氣頭上爭論,搖了搖頭,「罷了,都是我錯了。」
原就不該去見的,七七和宥哥兒不知道自己或許更好,就算忍不住要見,偷偷的瞧一眼也罷了。
他們不知情,就不會惹出後面這麼多事來。
徐離一番心思為她打算著想,弄得最後裡外不是人,心裡也有氣,特別是見她為葉家傷心成那樣,竟然生生的嘔了血!真是又氣又恨又心疼,只覺一腔鬱悶無法疏散,起身道:「你歇著,好好養病吧。」
「好。」顧蓮實在沒有精力招呼他,看著人走了。
徐離出了玉粹宮,抬頭眺望外面乾淨無雲的湛藍碧空,以及滿目的雕欄玉砌、飛檐卷翹,放眼這偌大的皇宮,竟然一時間找不到任何去處。
三宮六院,實際上不過只有她一個人罷了。
倒是還有鄧襄妃、沈嬪和管貴人,可是這幾個自己全都沒有興趣,前兩個是本來就討厭,后一個是幾十年沒有見過面,連長什麼樣兒都快記不得了。
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對她……,自己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甚至還忍著氣,為她出謀劃策去見葉家的人。
到最後,反倒還在她那裡落了埋怨。
徐離真是一腔委屈。
繼而又為自己的這種小媳婦情緒,感到十分惱火!
委屈什麼?這樣還他媽的是個爺們兒么?
可到底還是生氣的,解不開。
葉家的人有沒有良心都可以不管,但她呢,居然不相信自己,還埋怨自己!真真的是,真是自找沒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