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嘶——呼——」
「喂!待會兒要播放的的音樂再檢查一遍!」
「嘶——呼——」
「座位的排布已經都完成了對吧?!」
「嘶——呼——」
「後台的模特們都到齊了嗎?服裝有問題嗎?妝造也都確認無誤了嗎?」
日霎亭寧寧坐在後台的化妝間里,望著鏡子里自己精緻的面容感到如此不真切。前面嘈雜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到她耳畔,就像隔了層水面一樣遙遠。她絞緊自己的手指,盯著今天才塗成紅色的十片指甲的反光發獃。她聽見自己心跳如雷,無論深呼吸幾次都無法平息。她不由得摸上自己的滾燙的雙頰,那裡已經變成一片粉紅色。
「在緊張嗎,寧寧?」不知何時鬼龍院羅曉的臉靠在她的肩膀上,那雙戴著銀質腕飾的手輕輕撫摸她的脖頸,好像是情人間的親昵一樣。然而她們兩人既不是情侶也並非兩相心悅,這樣的舉動毫無疑問在這種關係中是「不合理」的。可日霎亭寧寧卻在鬼龍院羅曉近乎冒犯的行為中感到奇異的放鬆感,她的肩膀鬆弛了,一直緊咬的后槽牙也泄了力,她的腦袋朝後一仰,額頭貼著女人的側頸。她呼出一口氣,低低地說:「沒有羅曉大人給我的髮帶,感覺沒辦法自如地在大家面前展示我的身體……」
「那樣,好羞恥……」她將頭埋進女人的頸窩裡說。
鬼龍院羅曉抬手摸了摸她金色的發頂,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來幫你想點辦法怎麼樣。」
「拜託您了,」日霎亭寧寧抬起因為嬌羞通紅的臉,因為強烈的喜悅之情她連嘴唇都在顫抖。
「對我做任何事情吧,只要能讓羅曉大人滿意我被怎麼樣擺弄都可以……」
今天是REVOCS社的首席服裝設計師針目縫的個人作品時裝秀,這位年輕的服裝設計師顯然極受REVOCS社CEO鬼龍院羅曉寵愛。今晚這場盛大的時裝秀就是為她而辦,所有的作品都毫不吝惜地大量使用了寶石與珍珠元素,在舞台強烈的燈光下反射出令人心醉的美妙光彩。
時裝秀的最後,也是壓軸登場的前奏。所有的模特都一反常態地在秀場舞台站成兩側,幫著巨大金色螺旋雙馬尾的少女從正中央款款走出,頭頂尺寸誇張的粉色蝴蝶結和洋裝的裙擺因為她行走的幅度跳動著。獨眼的服裝設設計走到舞台正前方,頭頂耀眼的燈光站定,笑著說道:..
「本來服裝設計師是要在最後登場的,但是今天的主角是得到了羅曉大人特別喜愛的另一個孩子,也是我要舉辦這場發布會的真正原因~」
「那麼接下來,」她拍拍纏著粉色蕾絲的手,「有請我的最高傑作吧~☆」
台上的燈光霎時間熄滅,唯有一束光打在中中央的入口處,悠揚的音樂再次響起。日霎亭寧寧踩著高跟鞋走出來,她身著輕薄的黑紗製成的短裙,上面手縫的碎鑽在她行走間熠熠生輝。剛才還在後台朝鬼龍院羅曉撒嬌的女孩此刻光芒萬丈,她眼神銳利腳步果敢,毫無拖泥帶水地直直邁步舞台中央,短裙的光彩竟半點不及她本人。
現場陷入短暫的寂靜后是狂熱般的歡呼,日霎亭寧寧不為所動,她的臉上是迷醉般的美好笑容,她在舞台正中央舞蹈似的轉了個圈后就再走了回去。而在她出發的地方等著她的,正是她最為喜愛崇拜的鬼龍院羅曉。
「好孩子。」女人一把摟住撲進自己懷裡少女的秀髮,那盤起的髮髻里藏著的,就是自己送給她的髮帶。
這場時裝秀之前,時裝界無人知曉日霎亭寧寧的名號,然而今晚之後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女孩。她在T台上自信放鬆的姿態令整個世界為之傾倒,通稿邀請像雪花一樣飛來將這個年輕的女孩兒滿滿地壓倒了。
——
——
「青森?這次的任務地點這麼遠嗎?」
「嗯,咒術協會接到了來自當地居民的匿名求助協議,說是「村裡的大家合起伙兒來欺負兩個小女孩,還說他們是妖怪」;同時還有來自同一個坐標的求助說「我們村裡出現了妖怪,幫幫我們」。我們初步判斷那裡可能有非世家出身的咒術師後代和咒靈,希望你能在祓除咒靈后將她們順便帶回來。」
「……直接帶回來?」
「錢和轉移手續的問題你都不用考慮,我們會解決的。你只要說服村民同意讓你帶走那兩個孩子就好了,別讓他們去報警說什麼「幼兒失蹤案件」就行。」
「我知道了,會把她們平安帶回來的。」
夏油傑走出辦公室將門關好后這樣說。在去年的「星漿體事件」后五條悟就學會了反轉術式,之後更是能更加活用無下限術式,因此一舉成為最強。而他們三人中剩下的家入硝子作為反轉術式的持有者是高專的寶物,絕不可能讓她這個的後援跑到前線去參與戰鬥。
於是——
於是曾經一同執行任務同進同出的高專問題兒童二人組就這樣被拆散了,五條悟一個人在咒術師道路上一往無前地大步前行,夏油傑前所未有地感到被丟下。這樣的挫敗感如此強烈,強烈到他甚至在星漿體事件后第一次主動聯繫自己的青梅竹馬,作為非咒術師出生長大的日霎亭寧寧。
「喂,寧寧。」他擦著頭髮在床上坐下來。
「嗯?這個聲音是傑嗎?」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吵鬧,女孩的聲音聽不真切。
夏油傑盤腿往後坐了坐,說:「為什麼要說「這個聲音是傑嗎」這樣的話啊?難道你變成了只要打過來的電話不管是誰全都接通的那種人嗎,這樣可不好哦。會被騙走的。」
「咔呲——!」電話里劇烈地響動了一下,然後是乾淨的安靜感。日霎亭寧寧說:「剛才有點吵呢,所以換了個地方接聽電話。怎麼樣,現在聽起來清楚了嗎?」
「嗯,很清楚。」
「那傑主動打電話給我是做什麼啊?」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我現在超——忙的,要長話短說才行哦!」
夏油傑兀地沉默一下,他從青梅的話里感到當初意識到五條悟一個人成為最強時的失落與不安。他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用看都知道難看的不得了的笑來:「……是社團活動嗎?你們那個學校,校園生活還挺豐富的呢……」
「社團活動?」日霎亭寧寧歪歪頭,「社團活……對!是社團活動沒錯!社團活動真的超忙的啦,超忙的!所以我接下來要去參加社團活動了哦,就先掛啦~拜拜~」
她一口氣說完不給夏油傑一點插話的機會,隨即電話里就只剩一片死寂。
「社團活動……嗎?」夏油傑握著手機的手垂下去。
如果當初沒有接受邀請入學東京咒術高專的話,他現在應該會和寧寧在同一所學校里一起上學吧?17歲,在外面的學校應該才只是高中一年級吧。不是三年級而是一年級的生活,不用天天出任務而是可以在放學后和她一起回家在路上吃點心聊天的生活。
不會同時被兩邊的世界拋棄的,生活。
他把頭埋進雙膝之間,低低地說:
「感覺,有點後悔了。」
——
——
夏油傑花了三天才找到任務地點的那個小村莊。他半夜從東京坐飛機用了不過幾個小時到青森,之後的兩天都被到處找人問路和在山野間無數個岔路口打轉這兩件事消磨掉。等他最後踏進那個在凹陷山谷最深處,常年被濃霧覆蓋的村莊時,已經是第三天的上午十點了。
他身穿制服獨自一人站在村口的樣子肯定非常顯眼,因為馬上就有一個老婦人放下手裡的水桶上來問他:「這位小哥是從外面來的吧?我們這裡沒有有錢人的私生子這種東西哦,快回去吧。」
夏油傑驚異於她粗野的方言和難以評價的思路,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彎曲了一下,最後說:「你好,我是夏油傑。是你們向咒術協會提出的請求協助吧?」
這話一說,老婦人看他的眼神立刻變了。她用尖利的短音自言自語了兩句,又重新掛起笑臉對他說:「啊呀,是你呀。我帶你去找負責這件事的人吧,她們就關在那間房子里呢。」
他順著老婦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一座建在山坡上的房子,落單地遠離村落,樣式簡單沒有什麼花頭,看起來除了能住之外什麼都不是。他的心裡湧起一種剛剛吃下咒靈時會產生的噁心感,表面上卻還是露出和剛才沒什麼兩樣的笑容。
「那就麻煩您了。」他這樣說。失算了。
等真正被領進那間房子看清裡面的景象之後他才意識到問題比他想象的複雜多了。呆在舊時關押罪人的木質牢籠里的兩個小女孩面貌相似,看上去是一對雙胞胎。在看到他們進來之後她們立刻緊緊地抱在一起抖作一團,黑暗之中身上的傷口黑紅斑斕。
夏油傑抿緊嘴揉了揉額頭,沒有回頭地發問:「這是,怎麼回事?」
站在他身後的那個中年男人用脖子上掛著的毛巾擦了擦滿臉的汗,粗聲說:「它們兩個是妖怪!肯定是妖怪!以前就整天說些大家看不到的東西,後來村裡就開始死人了,一定都是它們兩個的錯!」
「不是的!」雙胞胎里金髮的那個孩子大聲說,「才不是我們把村民殺掉的!是那隻怪物咬掉的村民的頭!」
她抱著黑髮的女孩子衝到牢籠前,十個通紅的指頭死死抓著欄杆:「求求您相信我們吧!求求您救救我們吧!」
「你可別聽這兩個小畜生的花言巧語!」男人也跑到夏油傑身邊說,「妖怪怎麼會承認自己殺人呢?!一定是它們兩個乾的!」
眼前的景象讓夏油傑再度想起天內理子死去的那天,那些愚昧的盤星教教徒在周圍笑著拍手稱好的樣子……如此醜惡,如此令人心寒,如此令人——
心、生、殺、意!!!
他的耳邊一直在嗡嗡響著的聲音一下子全部消失了,世界進入在過往的17年都從未感受過的美妙的新鮮感中。夏油傑抬起頭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走到屋子外面,他身後那個男人一路追著他嚷嚷著什麼。
但是這些他都聽不見了,他的心中現在只有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
殺光猴子們(非術師),創造一個只有咒術師的美好世界吧!
他渾濁的眼睛在屋子外面搜尋了一圈,看見山腳下一團烏壓壓的人群正在吵著什麼。他正準備抬腳走下去,就看見人群正中央迸出耀眼的十字星閃光,以那道強光為中心人群被強烈的斥力沖開,只有中心的少女還是站著的。
下一秒她抬眼和夏油傑對上視線,就是這短短的一剎那立刻將他從那被驅使的詭異狀態中解放出來,好比是被人提著棒球棍狠狠敲中後腦勺一般的衝擊感。
「……寧寧?!」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喊道。
站在下面的金髮少女聽後半點都沒有反應,她身著比情|趣內衣好不了多少的暴露服裝,右手提著一柄長針似的奇怪武器,將目光投向夏油傑身後的那個男人,咧開嘴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喂,想好了嗎?是選擇「死」還是選擇「穿上REVOCS社的衣服」呢?」
她的「劍」指向那個男人,說:
「選一個吧,腦容量為零的未進化猴子。」